郝晋阳伸了几次脖子都没瞧见,只好站起来,这才看到桌上真的趴着一人,大早上的竟然在办公室睡大觉,太不像话了。
“愚人节。”王海利突然这么说。
郝晋阳愣了一下:“前辈,现在还没到四月份呢。”
“我是说他的名字,”王海利翻了翻眼皮,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他的名字,俞任杰。”
这次郝晋阳又愣了下,什么胖胃、小宓、西施、愚人节,还有胖大海…这些新同事的名字真是一个比一个奇葩。
就在这时,有人大声吼了他其中一位新同事的名字。
“俞-任-杰!”
如果办公室里有许多参天大树,原本每棵树上都有一排小鸟的话,郝晋阳心想,经过那一声吼,现在一只鸟也不会有了。
俞任杰从座位上直起身来,不合时宜地伸了个懒腰,一头乱发在空调风口下不安分地跳动着。桌上摆着一只粉色的毛绒午睡枕,枕头上长了两只同样毛茸茸的兔子耳朵——与此同时小宓几个马步跨过去,抽起那枕头对着俞任杰一顿狂砸:“我还想我的兔兔哪儿去了,原来是你丫的又偷用我的枕头!”
混乱之际王海利对郝晋阳低声道:“那个大白天戴墨镜的大方脸就是你的队长程斌,努力拍马屁吧!”
他说的便是几秒钟前发出那声怒吼的家伙,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身材高大细长,脸部线条硬朗锐利,棱角分明,换句话说,脸部轮廓有些方。幸好他脸上肉不算多,加上炫酷的打扮,倒不觉得下巴的曲线有什么突兀,反而合适得很。只是他还戴了副镶嵌着浅蓝灰色镜片的眼镜,虽离王海利说的太阳眼镜还相去甚远,在室内也显得有些夸张了。
程斌将几张纸拍在俞任杰桌上,带着些冷嘲热讽的意味:“本来还在想这案子交给谁,看你最有空,不如你去跟。”
俞任杰慢条斯理地揉了揉眼睛,低头看了眼文件,又抬头看了眼程斌,慢慢地“哦”了一声,散漫之意显露无疑,颇有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之势。
王海利摸着他短得几乎看不见的下巴分析道:“这两人一直就不对付…”说完这句,他转头看了眼正朝着他点头的郝晋阳,又摸了摸下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还在这儿看热闹,老板都到眼前了,应该去报道。”
郝晋阳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对着二队的同事们利落地行了个军礼:“大家好,我是从中南路街道派出所,治安大队十五中队过来的郝晋阳,今天第一天报道!”
程斌看了他一眼,只是短短一眼,不知为何郝晋阳觉得那一眼似乎挺嫌弃的。程斌对他勾了勾手指头,头顶的灯光将他的镜片照成了浅蓝色,郝晋阳花了几秒钟才理解那是让他过去的意思,连忙向前跑了几步。
程斌站在俞任杰桌前,用刚勾过的手指叩击他的桌面:“这人交给你带,怎么样?”
俞任杰抬了抬眼皮,扫了郝晋阳一眼,又“哦”了一声。这一眼,郝晋阳倒是能确定,的确是带着嫌弃的。带个新人,会觉得挺麻烦的吧,一定是这样。
“那谁?”程斌对着郝晋阳开口。
“郝晋阳!”
“嗯,俞师兄是很有经验的老同志了,十分出色。跟着他一定能学到很多,你好好干。”
郝晋阳站得笔直:“是,了解!”尽管他对程斌的话抱有怀疑,明明刚才还在批评这位出色的老同志。
程斌似乎对他认真的态度十分满意,微微点头,又开口:“你叫什么来的?”
“郝晋阳!”
“郝晋阳同志,你的头发怎么回事,不知道警察不能烫发么?”
郝晋阳为他特意新烫的泡菜头感到默哀,仍是真的笔直,狡辩道:“我这是自然卷!”
程斌又微微点头,嘴角露出一个微笑:“那就拉直。”
“是…”
“好,各干各的吧。”程斌瞪了眼俞任杰,一个转身,踏步进了自己的房间。他穿的是一双锃亮的皮鞋,敲击地面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和看电影时的音效一样。
程斌走后,郝晋阳便在俞任杰的桌前站着军姿,等待师兄给他安排任务。
俞任杰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个老同志,一张脸雪白,五官柔和精致,头发乱糟糟的,过分的年轻,说他是个从教室里逃课的大学生也不为过。郝晋阳不禁想起几年前他第一次上派出所报道的日子,那时他跟的前辈叫孙弘。
孙弘是个认真负责的好警察,一上来就教给他很多知识,执行任务时也不忘时时提点他,使他成长得飞快,几乎一年之后他就能独立工作了。当然,孙弘对他的要求也很高,曾有几次几乎将他骂哭,这便是为何他工作以来至今养成站军姿的习惯,即使这并不是这份工作强制要求的。
而此时他面前的俞师兄却打着哈欠,侧着头问他:“那谁,你傻站着干嘛?”
郝晋阳挠了挠头,搬了个椅子坐在俞任杰边上,盯着他已经启动屏保的电脑发呆。
俞任杰又问:“你傻坐着干嘛?”
郝晋阳只好继续挠头。
俞任杰从书架抽了本书扔给他,又抬头叫了声“小宓”,吩咐她带他到处转转,安排个座位,又说如果无聊地话先看看书,到时间一起出发办案。
一听有案子,郝晋阳兴奋起来,如同脑袋里照进了一道金灿灿的光:“师兄,我能先问问么,是个什么案子?”
俞任杰指着前头程斌扔下的资料说:“连环案。”又挥手将他赶走:“不早点准备好入职,就来不及带你去了。”
连环案!如同心中开出了一朵鲜艳的花。
一整个上午,郝晋阳跟着小宓左兜右转,听她用大嗓门将这里的部门介绍了个遍,和好几个领导握了手,又领了电脑文具之类。等他回到座位的时候,发现俞任杰又已经睡着了。小宓小声说:“俞任杰身体不好,见怪不怪。”
郝晋阳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程斌黑着一张脸从办公室里出来了,路过走廊的时候分明往俞任杰的座位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更加漆黑。郝晋阳想把师兄拍醒,无奈来不及,而这次程斌却没说什么,直接走过去了。回来时也视若无物,配上他的有色眼镜,像是瞎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