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系统给的药,方小金只是蒙上被子往地铺上一躺,很快便意识模糊,昏昏沉沉地入梦了。
......
......
幽冥之渊的十泽大长老要娶妻了。
从幽冥之渊开始,一路往南,红蜡红绸,红花开了千万里,延绵不断。
娶妻的花轿,十八鬼魅高抬,皆是血色披身,煞气外溢罩天黑。
形似烟柳,风吹了无痕,眨眼便过了数里地,匆匆赶往魅城,前去迎接那位新娘。
外面锣鼓升天,声震四野,举城同庆欢呼。
可新娘家的内宅,却是乒乒乓乓,砸了这个摔那个,毫无停歇的意思。
一只素手拍了桌子,媚眼冷横,瞧了一屋子的奴仆,顿时怒火中烧,拿起杯子就往一处扔。
并娇喝:“废物废物!让你们找个与我身形一般的人都找不到!仔细想来,不如将你们一个个的皆丢进了那后院的井洞里,喂养魔兽去!”
瓷杯飞蹿,众人躲避。
待方小金她睁眼,还未彻底清醒时,眼前就飞来了一个瓷杯,快速而迅捷,带着千钧力气般,好似要狠狠地砸在她脸上,让她皮肉开绽。
来不及惊呼,方小金的身体下意识往一旁躲闪而去。
余光里,瞥见那白光闪过,而后,瓷杯就碎了一地,成了齑粉,清脆的响声只延续了刹那,便消失了。
看着这来势凶狠,去势悲呼的瓷杯暗器,方小金心有余悸,后背发凉。
下意识地,擦了擦额上冒出来的冷汗。
这梦境,有点真实啊。
无论是擦自己肌肤时带来的温热触感,还是害怕到了极点时沸腾逆流的血液带来的头昏脑涨感。
忽然,下巴被一只细白纤软的手掐住了,她被迫抬头。
印入眼帘的,是一张如同玫瑰般炽热美艳,灼人心弦的脸。
这女人,眯着眼睛打量了方小金一阵,像是掂量着什么物件,随意道:“模样虽清淡了点,不过身材与我一般,肌肤也白嫩,收拾一番,也能骗人。”
她在说什么?要骗什么人?
方小金下意识皱眉。
对于被一个女人捏下巴并强迫与之对视的姿态,颇有些抗拒。
却也知道,眼下情况不明,还是闭嘴闷着,看看事态发展,再做决定比较明智。
女人见方小金不说话,像是失了兴趣,不屑地切了一声,甩开手,松了她的下巴。
“带下去好好‘装’一下。明日,我要亲眼看着‘自己’,上花轿,进幽冥深渊,嫁给那十泽大长老。”
女人说着,还拿出了帕子擦了擦方才捏过方小金下巴的手。
擦完后,将帕子丢给了身旁的侍女,转身离去。
屋子里的一众奴仆见状,忙是屈膝,眉目低顺,语气恭敬:“是,小姐。”
看方小金还愣着不动弹,站得笔直,离她最近的一个小丫头,赶紧拍了她的腰杆,让她弯了身,也跟着做出恭送之态。
直到被人带着,压着肩头坐在了梳妆镜前,方小金都有些懵。
不是很懂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她只能根据已有的线索推测:明天将有一场婚事,而她,即将代替方才那个瑰艳的女人,坐上花轿,嫁给一个叫什么十泽的大长老!
正思索,一双手伸了来。
也不知道那手上到底抹了些啥东西,瞧着油腻腻的,在灯火下反着光。贴近了一闻,好似还有股风油精的味道,涂在脸上,顿时凉爽爽,同时也刺刺地疼。
只听耳边一道甜腻的女声响起:“这易面油,一日一次,塑五官,捏面相,保证一番捯饬下来,你跟咱家小姐长得一模一样!若非亲故,绝不可能瞧出不同的地方来。”
说罢,女人见易面油在方小金脸上慢慢渗入了进去,便知是时候了。
一双手,巧而灵动,参照着自家小姐的样子,飞快地捏造着方小金的鼻眼眉目,精准把握每一处细节。
方小金拧眉,默默忍受着这女人在自己脸上捣鼓。
她死死盯着镜子,亲眼见着自己,慢慢变了个模样。
待完工,女人热情地拉起方小金,对着她盈盈一拜:“小姐,婚服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去试穿了。若有什么不好的,您尽管说,我们马上改。”
屋子里的其他侍女,也都行了礼,好似方小金这个穿着跟她们一样衣服的人,当真成了小姐。
方小金还有些不习惯这张脸,也不习惯有人对着自己这般“客气”,语气略有生硬:“起来吧,带路,试婚服。”
多说无益,少说些话,反而轻松。
众人浩浩荡荡,围着方小金穿过了无数精雕细琢的小花园,以及长廊小院,终于到了放婚服的地方。
一个小丫鬟激灵,赶紧上前去,推了门,敞开了道儿。
她赶紧侧身站在一旁,低头:“小姐请进。”
方小金只觉浑身不自在。
她昂着头,头皮发麻地,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走了进去。
婚服相当华丽,点翠飞金,布匹细滑精致,花纹繁重,但不死沉古板,层层累叠,乱迷人眼。
负责看守婚服的一个中年妇人,见人来了,立刻笑着凑了上来,微微弯腰,做足了谦卑的姿态:“这婚服我们一直守着,一丝都没人动过,就等小姐您来试试了。您这边请,别摔着了,我立刻叫人来帮您穿衣!”
方小金也不知说什么,现在这情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还未找到烛九阴之前,她可不想出什么差错,在梦境里生生把自己作死。
轻缓地点了点头,回忆起那位高傲得不可一世,似乎还有点小洁癖的真正小姐的样子,鼻子一哼:“嗯。”
这便算是应允了。
一行人得了令,立刻忙了起来,动作轻缓地为方小金更衣。
试穿效果很好,反正方小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是呆了一呆。尽管这张脸不是她的,但身上这衣服,确实是美得叫人晕眩。
在她看来,没什么好挑剔的。
试穿了婚服,方小金的腿,已然站得酸软无力。
夜里,正是要洗漱睡下时,一个面盘圆圆的小姑娘走了进来,拉着方小金的手,目光里泪花闪闪,多有不舍:
“姐姐,这十泽大长老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过去了,可要小心啊!”
方小金见她是自己梦境里这具身体的熟人,便也就起了小心思,忙将人往床上带,美其名曰:姐妹夜话。
两人躺在一个被窝,方小金问:“我今日被小姐整得有些糊涂,意识都不清楚了。本来记得好好的事情,也忘得差不多......不如,你给我仔细讲讲,这十泽大长老,到底是什么人?”
圆脸的小姑娘心思单纯,不疑有他:“这大长老,传言又老又丑,还性情阴沉,住在幽冥深渊,侍奉着幽冥深渊的主宰烛......”
说到这,猛地停下,双目圆瞪,好似惊恐非常。
听到“烛”字的发音,方小金立马集中注意力,双目炯炯地看着枕边的小姑娘:
“快说说,这幽冥深渊的主宰,是谁?”
小姑娘忐忑地看了她几眼,没敢说出口。
同时,她又有些疑惑:“那位的名字,我们是不能随意念的......只因,怕招来祸事。不过,姐姐连这个也都忘记了么?难不成,今日姐姐受到的惊吓,有这般严重,竟是有些失了智?”
方小金眨眨眼:“......”
她可没傻!
以免多说多错,让人觉察到不妥来,方小金只好闭上嘴巴,装得昏昏欲睡好不疲乏的样子。
打了个长而久的哈欠,道:“累了,咱先睡吧。”
小姑娘起身:“那好,姐姐快些睡下吧,明日还得早起呢。”
方小金没有与不熟悉的陌生人同眠的习惯,因此也就没有拦着小姑娘离开的动作。
人走后,她却有些睡不着了。
穿入梦境之中,她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找到烛九阴,并想尽一切办法将人唤醒,拉入现实世界里。
可现在的问题是,她这具身子明日就要冒充自家小姐嫁人了。要嫁去的地方,貌似有一个名字开头是个“烛”字的家伙。推测,此人应当是万分恐怖,才使得梦境里的人对他还未谈及人,便已然色变,惊惧不已。
不管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烛九阴方小金觉得自己都应该去找一找,确定一下。
思来想去,这婚还必须得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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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方小金早早被人拉起,整面洗净,穿了昨日试过的婚服。长发高高盘起,凤冠沉甸甸,差点没有将她发际线拉着往后移去。
再一次用易容油捏了脸。
时间上,把握得刚刚好。
众人刚准备完毕,花轿便到了大门前。
迎亲来的那群家伙也不知道吹的是什么乐器,只听那声音低沉婉转,断断续续,幽幽地在空气里推搡前进,威力不小,整座城的妖魔鬼怪,都听见了。
抬轿的十八鬼魅,带着浓重的戾气,将一方天,都染黑了。
城里,顿时只能看到纷飞的血红纸币,以及脚不离地的,目光高抬的,来自于幽冥深渊的迎亲队伍。
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不敢出去碰霉头。
“请新娘入轿!”
方小金虽不是真的要嫁人,但无缘无故,还是有些紧张感在心头蔓延。
昨夜跟她谈过话的圆脸小丫头,凑了过来,将一块玉佩塞进了她手里:“这是小姐给的,说是能掩盖本体的东西,你拿着。”
说罢,又好似怕方小金害怕,抓了她的手攥着:“别担心,我会跟你一起去幽冥深渊,在你身边帮衬着你的。我俩虽不是什么亲生姐妹,但到底是一起生于这天地间,又一起幻化成人型的。在我看来,这就是缘分,便是你我的羁绊。因此,我万万不会丢下你不顾,任你入幽冥,淌深渊,而不护在你左右。”
看着一个小姑娘对自己这般好,方小金心头暖暖的,回握了一下手,低声道:“好,我记住了。”
时辰已到,不能再耽误。
方小金藏好玉佩,便蒙上了盖头,被人搀着胳膊,一步步走进了迎亲队伍里。
顿时,寒气袭来,冻得她一哆嗦。
缓缓钻进了花轿,方小金只觉一阵眩晕,便不知道队伍到底走到了什么地方去。
迎亲的队伍很长,像是一条火蛇在山水之间蜿蜒前行。
直到第二日清晨,大家才抵达幽冥深渊,漫天雾缭之地。
新郎十泽大长老,早早地,穿着一身喜服站在了一栋高楼前,面容森冷,上面的褶皱,可谓是沟壑嶙峋。浑浊的双眼里,满是欲望。
他贪恋着的,是新娘子的美貌跟白嫩嫩的身子。
花轿落了地,还未等他高兴地迎上去,一个弯腰垂首的下属便跑了上来,附在他耳边,小声嘀咕:
“长老,那位回了信,说是今夜要来,恭祝您新婚之乐。”
十泽的双目里,顿时充满了恐惧跟兴奋。他搓了搓自己粗糙的手,忙道:“你下去准备准备,再多叫几个美貌的处.子来,以备不时之需。”
那人笑了笑,了然:“是,小的这就去。”
这边安排妥当后,十泽大长老立马上去,扶住了站得有些不稳的方小金。
那苍老的手,捏着她的细滑,搓了又捏,好似急性子一般,沙哑着声音道:“娘子,现在天还早,不如你我先回房去歇息歇息,待夜里再出来与幽冥深渊里的万妖百魅们,饮酒畅玩,共同庆贺这新婚之喜?”
方小金感受到手背上的滑腻,只觉恶心。
将手收回,笼在袖子里,道:“我魅城并无白日同房的习俗,还请夫君见谅。我在轿中方寸之地委屈了整整一天一夜,早已疲乏。还请夫君让我独自休息一下,夜里,我自当跟着夫君一起,共造极乐。”
最后一句,说得暧昧不清。
那娇媚的女声,好似在耳膜上颤抖着,挠得人头皮发痒。
十泽大长老虽心头遗憾,却也不想在新娘面前落了个不好的印象。
当即让人带着方小金的一群人,进了新居婚房里。
才关了门,方小金便赶紧扯下了红盖头,扇着风:“热死了,差点闷死。”
那圆脸小丫头凑上来,哎呀一声,焦急地对一个年长的陪嫁女人道:“芙蓉姐,她着脸好似又变回来了,您赶紧给她捏一捏吧,免得露馅。”
芙蓉淡定得多:“小玉,小声些,别吵嚷。”
方小金看了看那圆脸小丫头,心头暗暗记住了她的名字。
小玉脸红了一下,惊恐地往四处看了看,好像生怕被人发现一般,顿时细声道:“芙蓉姐,您快点吧。”
芙蓉点了一下小玉的鼻子:“火急寥寥的,也不知道今后怎么在这样的地方生活。”
调侃了小玉几句,芙蓉便拿出了易容油,给方小金重新捏了一次脸。
因为是新娘,方小金理所应当的,被人饿了肚子。
她直到夜里被十泽大长老拉了出去,都未吃过一顿饭,一粒米。只喝了一些茶水,解解渴。
盖头是不需要了。
幽冥深渊这地儿,民俗彪悍,根本无需遮掩新娘子的外貌。
十泽大长老就这样大咧咧地带着人,进入了大厅。
这里张灯结彩,酒池遍地。有的家伙早早地就醉了,不省人事。有的见新娘子来了,赶紧高喊起来:
“长老,亲亲新娘子呗!”
“是啊,瞧新娘子那脸蛋,白白嫩嫩的,真不愧是魅城来的,只看着就好吃!”
众人起哄,十泽大长老本也想顺势就亲方小金一口。
可方小金却躲开了,低着头,好似娇羞:“我胆小,这里人太多了,你这样做,我会羞死的。”
十泽大长老本就是因为看上了方小金顶着的这张脸的主人的外貌,自然不关心她什么性子,也不管她这番动作是否有何异样。
闻言,也不怀疑有他,只想当个好夫君,拦着方小金的肩头,对着众人挥挥手:
“我家小娘子性子软,我舍不得欺负!你们都快闭嘴,吃你们的酒去,别吓着了我家小娘子!”
十泽大长老侍奉于幽冥深渊的主宰,威风自然在,大家也都不会不给他面子。
闻言,渐渐地也就歇了火,不再生事。
这梦境里的婚嫁礼仪,似乎很是随意。连高堂都不用拜一拜,方小金便被十泽大长老按着坐在了身边,殷勤地为她布菜:“娘子,吃吃这个,很好吃的。”
方小金正饿着,眼瞧着食物来了,高兴地回了一句谢谢,便拿起筷子,正要下手。
......如果她没有眼瞎,这碗里装着的,是一条黑黢黢的虫子吧!
哪里好吃了喂!
她不是重口味爱好者!
她吃不下啊!
见方小金身形僵硬,十泽大长老关心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方小金连忙甩头:“没有,就是饿了一天,也没什么胃口。”
忙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我润润嘴就好。”
十泽大长老却是不肯,又夹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虫子到她碗里:“听闻你们飞禽一类,都喜欢吃这种软的东西。今儿啊,我特意叫人准备了这些,就是为了让你吃得好些,也高兴些。以便......”
说着,这老不羞的家伙,居然将手放在了方小金的大腿上:“夜里高兴着,咱俩也能多玩乐一阵,舒服一阵。”
方小金拳头一紧,浑身一个激灵,要不是小玉一直在她身边看着她,用手暗暗地压着她肩膀,她怕是早就掀桌子走人了。
虽说是为了找烛九阴来的。
不过,这代价未免有些大了。
就在方小金在心里盘算着到底该不该再继续下去,等待时机查一查这幽冥深渊的主宰时,那远方却是吹来一阵阴风,紧跟着,天上下起了雨,湿哒哒的,比一般的水粘稠得多,沾在身上,怪叫人难受的。
忽然,大殿里安静了下来,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恐,匆匆下跪。
十泽大长老虽不至于跪下,但也不敢怠慢。
忙是拉起了方小金立于身侧,示意她跟着自己做,弯腰鞠躬,低声道:“恭迎主上!”
众人:“恭迎主上!”
四周的温度,都降了好多。
一个人影,看着高大,在雨帘中缓步行来,一身的黑衣,丁点儿未湿。
他眉目清冷,却眼尾带着红,显出几分戾气。他的眸子黝黑而深不见底,面容冷峻,刚毅的下颚紧绷着,只看一眼,便叫人生出畏惧来。
方小金悄悄抬头看了一下,顿时双目放光。
烛九阴!
当真是他!
正要相认,男人却好似感受到了她的视线,猛地转过脸,看了过来。
四目相触的瞬间,方小金的大脑忽然冷了,像是被人泼了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从这个烛九阴的眼里,看到了一些她不敢认的癫狂。
这家伙,跟现实里的他,不太一样。
“有趣的东西。”
烛九阴低声喃喃了一阵,瞬间便挪到了方小金面前。
他伸手,当着所有人的面,毫无顾忌地进了方小金的胸口,掏出了一块玉佩,放在手上,只瞧了一眼,便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