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黑得格外早。
这场热闹还没有结束,辞辞就得穿过巷子回家去,因为不久后赵俊生的婚事,她告了假,申请每晚回去住。
叶大人听到她的说法一愣,想问什么但还是忍住了。他想问什么呢?
辞辞摇摇头,提着灯笼从东角门跨出来,街口有一对年迈的夫妇互相搀扶着,脚边堆叠的黄纸在夜色下窜起燃烧,告慰死去的亲人。
辞辞经过时,听到老婆婆含着眼泪说些什么。她快速走过,抬头便见到了多日不见的赵俊生。
赵俊生在她面前站定,天黑看不太清神色:“阿辞要回去怎么不跟我说?”
辞辞退了一步,晃着灯笼微微一笑:“俊生哥事情多,这点小事就算不说,回去总能见到的。”
“你这趟既然是因着我的婚事,今后每晚回去,我来接送你。”他这样说,没有同她商量的意思。
辞辞到底没再说什么:“嗯。我们一同回去。”一直独自走夜路也不是办法,虽然叶大人就任以来,这城里的治安已经好太多了。
二人沉默着走了一路。
花枝巷。巷子里静得很。
赵家伯母一早便在门口等着,定下婚期后,赵俊生每日不管多晚都要回来。乍一见到辞辞更是惊喜,只顾着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儿子倒不稀奇了。
赵家伯母牵着辞辞,心里头得意得很。她就知道,辞辞是个懂道理的好孩子,断断不会因此同他们生分!都怪那坏脾气的老头子,害她平白忧心了这些天!
“天气越来越冷,辞辞该多穿几件,这手总是冰冰凉凉的可怎么好。”赵家伯母一面说叨,一面朝厅上喊,吩咐赵家伯父去装个汤婆子。
“已经多添了,再添过冬该发愁穿什么了,我每天活动量大,汗不知流多少,就不觉得冷了。”
……
赵俊生在她们身后慢慢走着,脚步也轻快许多。
到了厅上,辞辞喝了口热茶,捂着汤婆子同她伯母叙话,同亲近的人在一处,便有说不完的话。
今晚厅上多点了两盏灯。
赵家伯母手边的针线筐箩里多出几样红彤彤的剪纸,粗略看过去,有双喜字、雀登枝还有鸭子戏莲。辞辞看着筐里那把流利的铜剪刀,跃跃欲试,她却不会复杂的,只能剪对马团花和对猴团花。
“伯母的手太巧,我这样的就叫献丑了。”辞辞闭着眼睛将这片粗制滥造的团花展开,立刻就想丢开手。
“不错了。”赵家伯母见状哈哈大笑,“瞧你说的,伯母年岁摆在这里,若是再不如你,回头该叫人家在背后说小话儿了。”
赵家伯父到厨下热好了白粥,辞辞就着果脯和鱼鲊吃了一碗,开始写给各家的请帖,纸笔是她提前买好的。
她如今提笔写字流畅得很,平民之家的婚贴说来也简单,无非就是写明某某和某某将要合婚,婚礼日期,再加几句浅显的客套话。
赵家伯父走过来,将她写好的请帖拿起来,对在灯下看,笑呵呵道:“写请帖这事儿我还当得买齐东西托个先生,辞辞一来,倒解决了一桩麻烦。”
赵家伯母也凑过来,爱不释手:“辞辞这字儿写得真好,叫我怎么舍得往外送。”又盯着辞辞看了半晌,越看越喜欢:“有了书卷气,人也更灵秀了。”
辞辞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未免字迹飘,于是搁下笔。
这时候赵俊生走回来,也拿来请帖看。他扯着嘴角道:“火已经烧上了,等一等再回去,保管暖和。”
辞辞同他道了谢,接着写帖子。
待到要回去的时候,她抓了几十张大红帖在手里。这是要回去写了。赵家伯母赶紧拦了她:“夜里写字伤眼睛。不急这一时。”
辞辞笑着摇摇头:“时候还早,我睡不着,找些事情做也是好的。”
她伯母便不再拦着。赵俊生先送了两盏灯过去,好叫她屋里亮堂些。
辞辞回到自己屋里,断断续续又写了两张帖,哈欠眼泪便一起来了:“说是睡不着,这么快困了。”大概是这屋里太暖和了吧。她想。
眼皮打架太厉害了,她强撑着回卧室胡乱倒在铺上,没多久就睡着了。呼吸匀称,睡眠深沉。
花枝巷里,一直隐匿的暗卫扫见外围鬼鬼祟祟的人影,心生怀疑,急忙追出去。
有人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从里侧翻出一床被子给床上的人盖上。那人安静地坐在床边看了辞辞许久,伸手揉揉她的脑袋,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
“辞辞再等一等,下次一定叫你见到哥哥。”他叹了口气,右眼角下的泪痣是何等的宛转风流。这一特征如果落在光天化日里,将无所遁形。
他替她除去头饰,散开头发,走到外间,吹灭一盏灯,拿起桌上的帖子看了又看,末了遗憾地笑笑:“我原以为,该是我教辞辞读书写字的。被人捷足先登,是我的不是。”
他缓缓磨墨,提起笔来,不计较时间,费心仿了辞辞的字体,将她未填完的帖子尽皆补上。补全之后,他倒了杯茶喝了,又护着灯盏回到里间,捧着本书随意翻看。室内光线昏暗,他也不怕伤了眼睛。
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睡着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