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天气和暖,庄上的百姓们个个无比精心地侍弄着田里的旱稻和水稻。
要说历来的皇庄,里面住着的都是些什么人,耕种庄上几百上千亩田地的又是哪些人,其实基本还是属于皇家的人——说难听点就是皇家的下人奴仆,像是宫中犯了错遭贬的宫女太监,或者是战俘,又或是受连坐的犯事官员的族人,里面的人大多都是被发配到此的。就连皇庄管事,多半也只是被发配到此的人里面相较位高的人,但同样也是失意之人。
但是,大炎朝如今的皇庄,有的是炎军为民伸冤除害抄家抄来的,也有的是地主豪绅逃避战乱时抛弃了的,总之都是无主之地,被夏简戟捡了便宜,庄子之中好些的就被划作了皇庄,差些的、没有像样庄园的,就暂时被记作了朝廷‘公田’——留待以后或赏赐功臣或分给百姓。
夏简戟给姜秾的长安城北郊的这处皇庄,也是由无主之地一跃而成皇庄的。
因为大炎朝廷一直奉行‘仁治’,除非必要,否则轻易不会问罪于人,受牵连被贬的犯事者族人自然也不多,尚且不够充实皇庄的。因此,在姜秾的这个皇庄里,常住的人很少,就是农部的一个主事和庄上负责杂事的两个小头头儿,耕种田地的不是皇家奴仆,而是自由之身的寻常百姓,平日里都住在自个儿家里。
因此,庄上这些百姓比皇家奴仆活得稍微要自由胆大一些,比如在劳作时,也能像普通民间农人一样,边劳作边侃天谈地。
他们可是听说了!
“……光是种的旱稻,都有来自不同地方四五个品种,何况还种了来自江南的两三种水稻,更甚至还有从更南方弄来的占城稻,这么多旱稻品种一起种,最后取‘百家之长’培育出来的旱稻,是不是得高产啊?那又得有多高产啊!”
“想想我们大炎农人现正在种的高产麦子!曾经均摊后每亩能产个三百来斤的麦子,如今每亩竟然能有七八百斤!那想来旱稻良种育成后,定然也会高产的!”
“说起这个,你们听说了吗?有来自燕国还是越国还是其他什么地方的商人,在暗自向农人高价预订尚未收割的今夏新麦!听说有好些人家都准备卖了呢,你们说这其中的生意有没有的做……”
“蠢不蠢!那些商人所谓的高价,不过是一升麦子五十文钱而已,又是有多高?!我是觉得将粮食‘借贷’给王上和王后他们,日后用来抵销赋役,要更加划算!用得着去赚那两个钱?更别说你还想去做二道贩子,去农人那里收来麦子,然后卖给商人赚这其中的差价了,其中辛苦不说,主要是能有几个钱?”
这个农人显然是知道些了不起的内幕消息的,说罢,又神神秘秘道:
“你们想一想……如今已经有高产麦子了,那距离培育出高产旱稻还会远吗?反正我是坚信,王后定然能培育出高产旱稻的!
届时,粮食定然会年年都有大丰收,不仅我们这些百姓的日子会逐渐富起来,朝廷也一样会富起来。朝廷富了,也就不会想着从我们这里百般搜刮那一点赋役银,去充实国库了!
你们说,朝廷不紧缺银粮、不那么在意银粮了,那我们‘借贷’给朝廷的粮食,是不是说不定会能够抵销更多年月的赋役?”
这个农人显然受了人指点的,他分析得很清楚也很有道理!
农人之中也不乏脑子灵活,一点就透的,“这么说来,我们的粮食在当下更加值钱,因为现在朝廷还急需粮食。我们不把粮食卖给其他国的商人,去赚眼前的这两个小钱,把粮食‘借贷’给朝廷的话,才会很划算!”
“就是你说的这个理了!”
在众人都觉得卖粮给商人这事不划算之后,又有另一个农人加入进来,将谈话转移到了另一个角度,道:
“我也不是炫耀或怎样,但你们都知道的,我家族中的七叔是考取了童生功名的,因为能读会写还能做事,这才承蒙王后提拔做了这皇庄中的其中一个小管事……”
“知道知道,杨管事能为皇后做事,成为皇庄的管事,着实是个能干人!”
“是啊是啊,杨管事是个能耐人!”……
不等这杨姓农人把话说完,众人就纷纷夸赞羡慕道。
杨姓农人谦虚地摆摆手,然后也没多说,就严肃了神情,接着像是在传递着什么重大敌情般:“他国商人高价预订夏收新麦这事,我也早就听说过了,只是这其中的内情,怕是没那么简单啊……”
“内情?什么内情?难不成这之中还有不得了的内情?”
“你是听杨管事说的?是了,每回王后到庄上来巡视,杨管事也会在陪同之列,知道一些我们无从知晓的内情也不奇怪。不过,究竟是什么内情?”……
见杨姓农人话中有话地卖关子,众人连忙追问。
杨姓农人:“你们想想,我们以前养活整整齐齐的一家人那多难啊?可现在大炎有亩产七八百斤的高产麦子,如今以及日后是不是就简单多了?而且,朝廷养活的兵士也会更多、更强,这样一来其他国家轻易不敢进犯!
可是他国见此情形,心里会是怎样的?羡慕,嫉妒,然后生出贪心来!
那些预订今夏新麦者,能是普通商人?那必然是受了他国朝廷之命行事的皇商!他们也不是在收粮食啊,而是在收粮种!在大炎收了高产小麦回去做种子,这样来年轻易就能举国大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