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正羽离开了,其实他以前一年下来平均在国内的时间也不过就只有一两个月,占的比例并不重,但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一次的离开与之前有所不同,所以才显得格外特别。
这种分别让夏清芷觉得有些雪上加霜,她最近的生活糟糕到她自己都不忍直视,可偏偏还有一个词叫做触底反弹,以证明人心到底有多么的坚韧。
她放任自己出去转了一大圈,用这个世界的辽阔来抵消自己心中那一点点小情绪,她去跳伞,去潜水,天上地下的触摸生命的重量,每每这样做的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能一点点释然。
夏清芷觉得自己有些玩儿疯了,她不想要回国,似乎那里有着什么她并不愿意去面对的东西。
本来按照夏清芷的计划她还打算去一趟埃及,可是当她接收到一个消息的时候她立刻取消了计划匆匆赶回国内。
会让她这么做的原因是她的一个朋友回国了,真的是有走就有来,人生从来都不会停止在原地不动。
这次回国的钱瑜玲是夏清芷认识很多年的朋友,她的母亲与夏清芷母亲本就是自幼的好朋友,不过因为他们一家住在英国,所以两家人走动的并不密切,是一直到夏清芷去了英国读书才慢慢熟络起来。
虽然是华国人,但钱瑜玲家是早年间就已经移民英国在那边定居了,钱瑜玲自然也是在英国出生的,虽然会说普通话却从未回过国。
外人可能不清楚,而钱家也一直都很低调,尤其是在去了英国之后,更是几乎听不到有关于他们的一点点消息,但其实钱家是非常有来头的,过去在南方是响当当的名门望族,后来随着时代变迁的大浪潮他们一家人去了英国定居,却依旧没改变长久以来的生活习惯,住的还是江南风格的宅子,家里的老太太还是爱听那一口吴侬软语的曲调,几乎每次夏清芷去他家都能听到从留声机中传出的音乐。
然而让谁也想不到的是,这样的家庭却生养出了一个十足叛逆的钱瑜玲,从小就热爱艺术,主动要求家里人送她去学画画,却不知怎么学的竟然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学人家纹身,本来白净的后背上从此就多了一只展翅翱翔的老鹰。
家里的老人因此被气了个半死,可她却还不算完,后来又心血来潮的剃光了半边的头发,然后却偏偏将剩下的一半留得极长。
那个时候她的家里人愁的不行,她的妈妈为此简直想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了,好在后来过了二十岁之后似乎这股叛逆劲儿也过了,钱瑜玲又变回了从前的钱瑜玲,依旧喜欢艺术热爱画画,但头发终于肯重新留长,只是纹身却也去不掉了。
这样的钱瑜玲和夏清芷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夏清芷这一辈子都做不出剃光自己半边头发的事情,她是何等的骄傲,又是何等的爱惜自己的羽毛,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成为了真真正正的好朋友,交心的那种。
夏清芷喜欢钱瑜玲的洒脱以及她对艺术的痴狂,她也喜欢她画的画,大片大片的色彩鲜艳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然后在某一天又会突然的全暗下来,仿佛世界都没有了光与热。
而钱瑜玲则喜欢夏清芷的骄纵和聪慧,好像对什么事都可以游刃有余,在和世界紧密联系的同时也能保留自我,钱瑜玲做不来,她必须来到一个低端做自己,所以她心生佩服。
她用她因着艺术二字而带上了无形镜片的眼睛看着世界,她说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卑微的人,他们拜天,拜地,拜各路神明,有时候恨不得拿一只痰盂出来膜拜,只因为那只痰盂可能在某一次的机缘巧合下为他做了什么,可是无论是什么,那也仅仅只是一只痰盂。
但是夏清芷不是这样的,她站在天地间,斜睨着一切,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接受一切但又可以排斥一切,这两者之间竟然可以毫不冲突,这让钱瑜玲觉得很神奇,因为做不到而觉得神奇。
钱瑜玲是在一次她们去非洲旅行的时候发现的这一点,在途中她们出了意外,真正的生死一瞬间,但夏清芷就是面不改色。
她不害怕,那是真的不害怕,不是强装出来的。钱瑜玲一直觉得自己有些疯狂,她的体内有疯狂因子,但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她终究怯步,因为那是人最后的结局。
倒也不是害怕,她只是想起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她不甘心,她不想就这样为她的生命划下休止符。但是她身边的那个人却可以彻底的淡然,好像真的将一切看淡,根本不在呼。
事后钱瑜玲有问过夏清芷,但是夏清芷却说:“死了之后就不知道可惜了,更何况我之前活着的每一秒钟都没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有什么可不值得的?”
夏清芷说钱瑜玲活得潇洒,但在那一刻钱瑜玲才发现,夏清芷才是真正活得恣意。她做到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从容,而她那一年甚至还不到二十岁。
但是在同时夏清芷也从没有放弃去争取,她会为了她想要的东西去努力,她用力的生活,她的眼神中好像永远都带着火焰一般。
从那时起一直到如今,无论是那个疯狂且叛逆的钱瑜玲,还是如今被人捧为艺术家一幅画的售价随随便便都要上六位数甚至是七位数的钱瑜玲,她的画中最经常出现的永远都是夏清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