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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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钧水所传之话,搅动了曲锦萱一直浮着?的心绪。
她再是傻,也知晓姜洵这般诈死,定有缘由。而那缘由,已是昭然若揭。
诚然,那样大的事?,该怎么处理,本也不是曲锦萱能左右得了?的,可她亦人母,又怎能不解崔沁音的心意……
静心思量过后,曲锦萱问苗钧水:“陛下?可在宫中?”
……
再次面对曲锦萱,姜洵仍很有些无措。
本是紧张得?眼都不知该看哪里,可事实上,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地,瞄向?了?曲锦萱的前襟。
天气转暖,宫人都换上了?薄些的春衫。
曲锦萱亦是。
今日,她下身穿着?青豆色的宽襕裙,上身罩了?件牙色的烟罗衫。那衫的对襟处,镶着梅兰芦雁的花边,秀颈处的白绫竖领子,则以一对金莲钮系着?。而那钮儿下方圆软的鼓起之处,在她说话间,随着呼吸微微震颤。
姜洵早便发现了,生完霄哥儿后,她那处,便丰满了好些,或者说,沉了?好些。
旧日里的幔帐往事?侵入脑海,姜洵喉干舌躁,怕曲锦萱恼自己,他慌忙移开了?眼,再不敢多看。
曲锦萱并未留意姜洵的眼神看向?何处,她垂着?眉眼,专注地、字斟句酌地说着?自己的话。
待听完曲锦萱的话,姜洵偏回头来,凝眸望住她:“萱萱,你的意思是……让我放过庆王妃母子三人?”
曲锦萱眉睫轻抖,嘴唇也为难地抿了抿。
聪哥儿与婧姐儿确是无辜,于她来说,自是想尽力护上一护,可皇权圣意,又岂是她能左右的……
似是瞧出了曲锦萱的为难,姜洵立马正色道:“你放心,我知你所想,庆王妃那处,我已予了?她机会的。”
微怔过后,曲锦萱立马搭了手去福身:“谢陛下?恩典。”
姜洵摇了?摇头,盯住她:“萱萱,还有件事,我想问你。”
想着心中藏掖许久的问,姜洵一双本就浓漆深邃的眸子,瞳孔此刻直像是染了?墨似的,下?颌更是随着身子,绷得紧紧的。
“从前你还未嫁我时,在曲府中,他可曾、可曾、”滔天的怒意,使得姜洵的身子都微微发抖,一字一顿,他带着狠戾的声音薄如利刃:“若有,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断!”
说完这些,姜洵咬牙摒息,听曲锦萱回答。
四目相接,二人短暂地对望。
曲锦萱轻轻摇头:“不曾。”
那人只是惯常冷凝着?她,虽然现下?想来,那般冷凝令她浑身发毛,后背泛冷。
虽听她否认,可姜洵心绪激荡,好半晌,才渐渐平复下?来。
“宫中的事?,苗钧水可与你说过了??”
曲锦萱点头:“说过的。”
姜洵声音放柔:“莫怕,我都安排好了,会尽快结束的。”他捏了捏拳,忐忑地问道:“你何时认出我的?莫不是在别苑中,我便露了马脚?”
曲锦萱默了?默,并不答他这话,只道:“民女离开许久,近来嬷嬷身子不大好,霄哥儿若哭闹了,巧茹许哄不住。陛下?若无吩咐,还请容民女先行告退。”
姜洵额角抽痛。
明明前回还自称是“我”,今日,又开始用起这个令他刺心的自称了?。
罢了,果然不能心急。
“去罢,别说嬷嬷了?,你这病也方好没多久,要注意歇息,莫要总让霄哥儿黏着?你。那小子是个得?寸进尺的,你越宠他应他,他越是黏人。要让他哭上几回寻你不见,自然乖乖让旁的人哄抱了。”
曲锦萱恭谨福身:“谢陛下?宝训。”
……
“萱萱。”
将将转身走了几步,曲锦萱又被出声唤住。她转回身去,看向?姜洵。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眸中星如光动,神色恳切。
“待近日事毕,可否与我叙几句话,私谈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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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庆王府。
内室中,崔沁音正替庆王更着衣,一声不吭地,听庆王兴致勃勃说着话。
他本是内敛自持,甚至有些古板沉闷的性子。前些日子,因?丁老将军迟迟不退军,那南涉被打得?恼羞成怒,威胁着?要抖出盟约要直接拉他下?水垫背,他镇日忧惶且沉郁不扬。而此刻,那等担心一扫而光,这会儿兴致上来,自己洋洋洒洒说了一通,还犹不自觉。
换好寝衣,庆王抬手理了?理领口,又去问崔沁音:“对了,本王还未来得及问,你怎知那傅府养了私兵?”
“臣妾与王爷说过的,这几日,王爷许是诸事?缠身,不曾放在心上。”
崔沁音直视着?庆王那双熠熠闪动的眸。因?为兴奋,那眸中聚着?腾腾焰光,仿佛明晚之事?,他已十拿九稳。
崔沁音平静地复述了一回:“臣妾是去慈恩寺为榆哥儿讼经祈福时,偶然听见傅府女眷私下?里说的。”
庆王回想了下?,继而两掌相捬:“对对对,是与本王说过,倒是本王一时忘了?。”
“多?亏得你机灵,听了个明晰,又恰好外祖策动了那冯文弼,自他口中知了些秘事?,亦顺利擒得?通信之人。”
“那姓游的道人使了?毒,撬开那人的嘴,自那人手中得了?那信件。若非如此,我还不知与那两国所往来的信件之上,竟都签盖的是本王印鉴!”
“那傅府竟敢、竟敢那般耍弄本王,妄图将自己给摘个干净,将所有罪污都推到本王身上,再离京一走了之!”
见庆王激动得开始在原地打转,崔沁音顺势提醒道:“所以王爷更要防着他们,不论何时何地,都要自留一手。否则不知何时,便被他们先下?手为强了?。”
庆王停下?脚,郑重点头:“你放心,待本王明晚取得?那飞煦军之令符,便趁机除了那傅氏父子。”
说着这话,庆王又迟疑着?问崔沁音:“往前,你不是并不支持本王……”
崔沁音心乱如麻。
借着?拍叠衣裳的当口,她抚定内心。
叠好衣裳后,崔沁音转身,再度迎上庆王落在自己身上的,那定定的目光。显然对于她的答案,他很是在意。
“王爷以为,臣妾是为了?什么?”迎着庆王的目光,崔沁音不躲不避,神情泰然坦荡:“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王爷早已退无可退,妾身只能微尽绵力,愿王爷大事?得?成了?。”
听了崔沁音这话,庆王忽而展臂抱住她,动情地承诺道:“你放心,本王必不负你。待本王事?成,咱们的聪哥儿,便是太子。”
被这般拥着,崔沁音置于身侧的手抬起又放下,掌心几度蜷缩,却终究,还是没有回抱庆王。
“王爷可曾想过,你对三妹妹,是爱、是执念,还是占有?对臣妾,是爱、是愧疚,还是补偿?”温情脉脉的气氛中,崔沁音突然出声,问了这么几句。
腰间手臂收紧,庆王的身子僵了下?。
早便知晓他不会答,崔沁音也没等多?久,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待王爷大事?得?成,王爷会如何对付小殿下?”
这回,不过几息,拥着她的人便答道:“他不能留。”
声音坚定,没有多?少?迟疑。
当这四个字在崔沁音耳边炸响时,夜烛照出的光亮之下?,崔沁音满目痛色褪消,牙关逐渐开始瑟瑟,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不要在这人怀中发抖。
这样又贪又毒的一个人,不过是未曾敌过一个欲字,却还要在那欲字外头包裹旁的借口。
虚伪至极。
而她原本以为,别有居心的傅氏才是可怖的,却没想到这后头的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骇人。
那日寻她之人,有些话虽未明说,但?她多少?猜到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