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离一上前黎英修就会退后半步,两人相对而立大眼瞪小眼片刻,不等魑离继续下一步动作,黎英修沉默这么久终于肯艰难开口了。
“我也喜欢……绑着你。”
魑离:“……”
魑离已经没有表情来面对他了,冷着脸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她一走黎英修反倒是追上来了,稍一跨步便挡住去路,遮掉魑离面前大半部分阳光。
“我已经要被气死了,”魑离翻了个白眼,“如果继续和你说下去,我怀疑我命将不久。”
男人却只是拦在她面前,低着头用狭长的眼眸注视她。魑离看着自己的影子,同时仿佛也在他眼中看到了许多欲言又止的神态。
“我从来没有不喜欢过,”黎英修低声说,“从来都没有。”
魑离微微一怔,看着他认真无比地说话,心里忽然一阵生疼,一瞬间流水一般的过往和许多来不及说的话在目光相触中交汇。她想伸手摸摸黎英修的脸,就算这只是一张陌生人的脸,但是她清楚这张脸的后面有的是这世上比任何人都要赤诚的灵魂,和一个比所有人都要爱她的心。
黎英修也是神色微动,他看着魑离有些迟缓的动作,似乎有些按捺不住朝她伸出手,这时候不远处连绵房屋其中一处传来巨大崩塌动静,像是有人徒手打碎整间木质屋子,那动静足以令人心底一颤。
魑离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惊慌大喊一声:“灵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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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棠病心也冷着脸带人飞快往招待外客的住所赶去,行至半路有人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前方惊讶道:“什么人?!”
棠病心挥手让他们安定下来,上前半步微微皱眉:“红婴,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红裙女子转身,双手拢在袖中平放在身前,静静注视棠病心:“我有话要对你说。”
“说,”棠病心让手下那些人统统退开,神色淡淡的,“还有什么要说,一次性说清楚。我已经厌倦总是看到你阴魂不散出现在我面前,说清楚也好。”
“八年前,”红婴轻声说,“姑娘魔性大发,你我受感召前往莫回渊下,我们曾在她面前立下誓言要为她报仇,将她刻骨之伤痛加倍偿还给那些自命清高的修士们。”
棠病心嗤之以鼻:“是,然后我们同时离开莫回渊,由处在东境莫回渊朝西去,你走到傅家时便留下,而我一直来到中央棠家,你留在傅家八年,我亦留在棠家八年。这不是我们各自的选择么?你想要说什么?”
红婴默默注视他,片刻后才叹了声气:“……我们的本意都是为了姑娘,为何你现在变成这般模样后,同时也忘记了当初是如何在姑娘面前立下的誓言?忘记了我们由姑娘本体二花化身而来,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要为了她啊。”
“我没忘!”
棠病心骤然声音拔高,眸色微沉盯着红婴:“你想指责我什么?不帮她取出那个人剩下的一只手,还是阻止她救明渊,坐待人与妖魔矛盾激化?不,你想错了……”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他的眼神忽然多了些奇怪的情绪,像是嫉妒,又像是积蓄许久终于显露出现的怨怒。
“因为你根本不懂……”
“红婴,你我自诞生于这世间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不一样的。”他轻声说,“你所代表的是姑娘的爱,是她对那个人产生爱之后,同时泛化出所有的一切对这个世界人类或者是妖魔的亲近与爱恋,你是一切美好的化身……你根本就不懂。”
棠病心自嘲一般笑起来:“而我是她仇恨与怨愤的化身啊,我本体是由结花成剑,我是锋利无比、一往无前的武器,从百年前我才出现没多久,姑娘拿着我斩断人魔通道四座桥的那一刻开始,仇恨的种子便已经种下了。”
红婴微怔一下,忽然忍不住发出笑声。
“爱……?恨?”她笑得轻轻弯腰,“四桥刃,你真可笑,一直说自己不明白何为爱恨,却要以这样的方式划分我们身份。”
红婴笑着望他,轻轻地说:“其实不懂的人,是你。”
“爱成悲,恨极乐……四桥刃,”她的眼神透着说不出来的奇怪,“爱恨从不以如此简单的方式区别,你什么都不懂。”
棠病心忽然有些烦躁起来,他隐约觉得头有些痛,头顶摇晃的阳光碎影仿佛要从上而下灌进他脑中,卷裹着某些熟悉的、陌生的、像是见过又像是从未见过的记忆,充斥在他脑中。
模模糊糊摇晃的无数碎片中,他像是看到魑离的笑容,又像是看到她哭泣的样子,看到她抱着自己和红婴,身后陈旧背景腐蚀剥落,仿佛天地将要崩塌。
“我……”他捂住头后退半步,“我……我是恨……我是她的恨……”
红婴忽然露出古怪的笑容。
“那种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正要离开的修士们忽然停住脚步,骤然暴涨的魔气令人无法忽视地转头去看,他们看不到正在说话的两个人,却能够看到那片天空下集聚起暗红的雾气逐渐浓郁,仿佛压下一道充盈着妖魔气息的云层。
云层缓缓旋转,愈发胀大,几乎将里面那两道身影完全遮掩和吞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