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情一直在江湖行走,江湖之上一切皆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哪怕她隐藏得极好,言蹊还是有办法寻到她的踪迹。
她一生斩杀无数贼子恶人,自然是有多少人敬仰便有多少人厌恶,甚至有不少人重金雇人去刺杀她,只是没有一个人成功。
她和清虚观的道长负霜是至交好友,也常年饮酒论道比剑畅谈,但是她在无意间发现了清虚观养人为蛊,她直觉负霜是要做些不好的事,也挑明了跟他说。
负霜只是含糊其辞,说自己会解决,让她不必忧心,遣情对于这个唯一的朋友永远是坚信,毕竟他当初会大发善心救她这个小乞丐,自然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她,终归是念着当年他的一点施舍,于他而言微不足道,于她却是堪比千金。
后来她随清虚观的道长们去剿灭一个魔教,可是在她亲手斩杀魔教教主的时候,一把银剑穿胸而过,她难以置信地往后看去,看见的却是她最好的朋友拿着剑,想要杀她。
负霜毫不犹豫地将剑拔了出来,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衣裳,一直蔓延。
遣情入师门的时候,师父曾经跟她讲过,无论何时都不要将后背面向自己的敌人,否则下场是死无全尸。这些年她一直记着师父的话,无论何时都是警惕异常,只是这一次,她坚信负霜不会害她,她相信负霜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他们……还是至交好友。
可笑的是,负霜做了什么,他可以面不改色地将剑刺向她的要害。遣情一时间觉得有些悲楚,她张了张嘴像是有话要说,但一开口却是血腥弥漫。
她不问负霜为何要这么做,她只想知道负霜刺她的时候,心中是否有一丝不忍,哪怕只有一点,遣情都会觉得这些年的相伴是值得的,但是……遣情只看见了不满与厌恶。
遣情牵强地扯出微笑,倒地之前的画面停留在十二年前宛城初遇,她只是一个食不果腹的小乞丐,因为抢了包子摊的一个馒头而被摊主打个半死。
那时他出现,给了她几个包子,甚至还给了她一些钱,语调轻轻地说:“需不需要我带你去看大夫?”
遣情那时被打得鼻青脸肿,两眼恍惚看不清那个人的容貌,只看见他腰间挂着一个玲珑玉塔。
她摇了摇头,不想麻烦这个看起来贵气的少年,他看出了她的倔强,只是笑道:“希望再次相见,是你光鲜亮丽恣意洒脱于我面前。”
后来她有了奇遇成为了一位剑客,在清虚观的一次剿匪行动中,她一眼就认出他腰间挂着的玲珑玉塔。遣情认出了他,可他却没有在茫茫众人中看见她的身影。
她那时第一次穿女子装束,描眉点唇,用最好的仪态去见他,想告诉他,她不再是宛城那个落魄姑娘,也一直期望可以光鲜亮丽地与他相遇。
可他像是不记得了,茫然地问了一句:“姑娘,我认识你否?”
不记得便算了吧,遣情苦笑,告诉自己这又有何妨,他们可以重新认识。随后七年的时光,是他们两个人相伴相依,可到头来穿胸一剑让她明白这么多年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遣情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再次醒来,也没有想到自己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言蹊。
他俯在自己的床榻边,像是奔波了许久的样子,眼角下方是淡淡的青黛色。印象里这个人一直是个矜贵娇气的小公子,也要脸面,什么时候试过就这样坐在地面趴着床板就睡着。
遣情知道是他救了自己,苦恼自己又欠了他一个人情。言蹊的心意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没有办法回应,她不会为了他折断自己的信仰,说到底还是不够喜欢罢了,既然这样,为什么要留在他的身边,障了他的眼,让他看不见别的好姑娘。
她忍着痛从床上下来,却没有想到自己小指上缠着一根红线,只要一动便会摇响铃铛。
言蹊自然被铃铛的声音吵醒,看她一副想要逃跑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恼怒她的不识好歹,还是气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动了动嘴唇才发现自己没有质问她的资格。
言蹊站了起来,,将自己指尖上的红线拆了下来。许多人都说月老定下姻缘的时候,会将一根红线牵在两个有情人的小指上,宛城也有习俗,每逢嫁娶,未婚夫妇都会去月老祠求一根红线牵于彼此之手,寓意一生姻缘不离不弃。
当然遣情不知道这些,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哪怕红线牵得再稳,遣情都会亲手斩断,那为什么他……不先放手?
遣情还想像以往那样装疯卖傻,但是言蹊不想再和她虚以委蛇,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问她:“你会原谅他吗?”
遣情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言蹊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何人,她低下了眼眸考量了许久,只是语气淡淡:“会。”
纵然负霜对她无情,她也不可能对他无义。
言蹊听后突然有些疯狂地笑了起来,明明笑得眼角有泪,但他总觉得自己心里空了一块,他只是问了一句:“若当时是我伤了你,你可会原谅我?”
但是还没有等遣情回答,他就扔下一句“是我唐突了,你好好休息”转身离去,无人知晓他是多么害怕听到遣情的答案。
遣情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思考言蹊那个问题,若是当初刺伤她的人不是负霜而是言蹊,她会怎么办?
她想了很久却没有任何答案,她无法想象这个人拿剑刺自己的场景,大概是她笃定,言蹊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自己。
她不知道啊,那些儿女情长果真不适合她。
要是时间能够一直停留在遣情养伤的的日子,那该有多好,可是很多事情不会如偿所愿。
遣情愈来愈嗜血嗜杀,每日每夜脑子里都是如何杀人饮血,她痛恨这样的自己,但是她没有办法抑制这样的疯狂。
她甚至让言蹊捆着自己,但是言蹊不舍得让她受苦,只能用自己的鲜血喂养遣情,减少她的痛苦。可是这样治标不治本,只会加深她对鲜血的渴望。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忍受不住,还会弄伤自己来让自己冷静。言蹊知道是白悦卿炼的药有问题,可是他无济于事什么都做不了,他试过找白悦卿要解药,可他说此药就是以血为引的,若是遣情不饮人血,那她很快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