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艾丽米特难得起了个大早,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才让女仆进来帮她梳头。
女仆手上认真梳理着她的头发,心里却想着最近发生的种种情况,越想越难过。
艾丽米特透过镜子,看到她红彤彤的眼眶,不由拉住她的手安慰道:“没关系的,简。不要担心,我们都很安全。”
女仆缓缓半跪到地上,忍不住哽咽道:“公主殿下,我恳求您,请不要发动战争……”
她家里只有一个老父亲和两个出生不久的弟妹,母亲在难产中去世。现在全家都在靠她一人的薪水养家。
如果此时征兵,她的父亲一定会被划进名单。可他已经四十多岁了,膝盖还有旧疾。
这样的父亲去讨伐那些北方的蛮族,回来的机会能有多少……
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捧着公主的手痛哭出声。
艾丽米特突然想起了母亲的话,那些关于战争的描述。
“艾丽,你能想象吗?大地被染成鲜艳的红色,靴子踏进去都会渗出血水。”罗莎琳德难得严肃地看向她,“面对的是与你一样的人,同样拥有父母、爱人甚至子女的人类。他会跪在那样的地上哀求,将自己主动缩进泥里,只求你放过他,让他能与家人团聚。”
“可你必须杀了他,只因为你们并非效忠同一人。”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直到被身边的丈夫轻轻握住才停下。
女皇双手搭上公主肩膀,与她对视:“记住了,艾丽米特。你的衣服,你的首饰,你从小到大的安宁生活都是用鲜血铺就的。”
“不要忘记他们,不要让他们用性命换来的东西轻易消失。”
艾丽米特将另一只手放到女仆的头顶。
“我会保护好你的,简。”
女仆抬起头,看着她还带着婴儿肥的脸,有些晃神。
小公主的神情隐约与记忆中的女皇重合。
“不但是你,还有整个国家,都由我来保护。”
艾丽米特站起身,将母亲留下的黄金吊坠挂在胸前,回头笑道:“我们再来打个赌吧。今天之后,一切都会结束。”
***
今日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教皇站在城堡的平台上,心情也非常好。
因为几天前的传出城堡主楼对外开放的消息,现在周围都是闻讯而来的国民。
他们是通过口口相传知道要发生什么,但特地跑来围观的原因很多。有好奇皇家城堡的,也有对这位还未踏入社交界的小公主感兴趣的。
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老管家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切,深感屈辱。
小公主在女仆的陪同下走进房间。
教皇看到了,满意地点点头。
随即大步走上露天的高台,开始他的演讲。
群众看见教皇出现在台上,纷纷停下议论声。
教皇等到底下的人都安静下来,才对着太阳做出日常祈祷的手势。
众人见状,纷纷跟着他一起念诵祈祷词。
“赞美伟大的太阳神。”
教皇带着人群做完全套,终于开始了他的演说。
“三百年前,我们的土地被夺走,庄稼被践踏,妻女被侮辱,勇士的鲜血染红河流……这都是因为北方的达索鲁克,那些没有被开化的野蛮人实施的暴行!”
艾丽米特站在阴影里听他讲故事,觉得很是可笑。
达索鲁克确实是帝国分裂的诱因,但主要原因还是在那位“三不管”的皇帝身上。
这种事情,只要是稍稍读过书的人都会知道。
可惜的是,普通平民连生活都是近十年才混上温饱,更不用说教育水平。
小公主的眼睛闪了闪,不再听那边的高谈阔论,对身边的女仆勾勾手指,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女仆看了眼被塞到手里的小纸条,又扫了一眼房间里的人。
除了她们和激情演说的教皇,室内还有四名祭司,两名侍卫,以及站在门口的老管家。
女仆走到管家身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就见老管家看着两名侍卫,悲愤的摇摇头,便一起出门了。
室内的祭司想要喝止他们的行为。奈何教皇正讲到关键处,那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就让两人那么遛走了。
祭司眼神锐利的看向目不斜视的小公主,却被站在身边的人用手肘捅了一下。
他有些奇怪地转头,用眼神询问。
“不用管她。一个小孩子而已,不要打扰教皇大人的好事。”站在他身边的人小声说道。
那祭司将目光收回。
尤莱亚祭司是他们中最厉害的一位,他的意见还是很容易被接纳的。
尤莱亚打了个哈欠,再次闭上眼假寐。
那边,教皇已经将女皇和亲王去世的消息抖出,底下的群众瞬间开始骚动。
罗莎琳德的名号就像一根定海神针,是帝国不败的神话,十几年间深深被她的国民信任着。
可现在,不败的女皇消失,他们的安全感也随之消退。
至于那个被留下的公主殿下?
一个小孩子,谁会指望她呢。
随着一声应和,民众的声音开始变大。
教皇满意地眯了眯眼,从怀中拿出卷轴,对外展开:“现在,保尔帝国的第一公主将代表皇室,对达索鲁克发下战书!”
艾丽米特提着裙摆,从阴影走到阳光下。
她的身高还很矮,要站到脚踏台上才能让底下的人看到脸。
就算是这样,公主殿下的首次亮相还是引起群众的热烈讨论。
尤莱亚微微睁开一只眼,看向平台处。
教皇向公主递出一支笔。
年轻的祭司微微敛目,意识有些飘忽。
他总是睡不好觉。只要闭上眼睛,就会被铺天盖地的血红色吞没。
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让人呼吸不畅。
拥有这样的经历的人,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现在,只要公主接下那支笔……
艾丽米特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教皇递来的笔。
她默默等待着,直到没有人再说话。
就在教皇开始不耐烦时,艾丽米特脱下了自己的手套,左手迅速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离得最近的尤莱亚看到了,不禁勾起嘴角。
一肚子坏水的小家伙。
教皇的眼神变得呆滞,艾丽米特趁机抽出那张卷轴,高举过头顶。
“我是艾丽米特·苏珊娜·沃特,罗莎琳德女皇的女儿!”她的声音很大,近乎嘶喊出声,“我以我母亲的名誉在此发誓,刚刚你们听到的都是一堆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