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个半小时多的车,到了C城又在城里绕绕弯弯的开了一会,到了沈洲和他说的那个地址已经晚上十点半了,医院里一片灯火通明,白炽灯管密集的散发着光亮,数着病房号到了沈洲说的那间病房门前,从玻璃窗口看进去,里面三个病床住了两个,靠里的是个中年人,靠窗的是个少年人,两人都是植物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没有人在看护,大概恰好是换班或者是病情稳定晚上不守夜。
那个少年人应该就是白嘉了,透明元丹一靠近他就剧烈的嗡动起来。
透过有镜的左眼,空明隐约能看见少年的脸上盘踞着一缕很淡很淡的黑气,和沈洲未被净化前的黑气同出一源,还有与沈洲元丹里一模一样的灵力正笼罩在他的身上,那股灵力在维持着少年人稳定的生命体征。
除了那缕黑气和沈洲的灵力,这个少年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恰好遭遇不幸的普通人。
元丹自发的朝着白嘉飞去,落入了他的胸膛中,盘旋在他眉心那缕黑气被驱散,多参数监护仪屏幕里上下波动的线条陡然拔高。
白嘉醒了。
他睁开眼迷茫的看着三人。
空明也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和他说。
白嘉脑袋里一片混沌,他能想起来的就是最后他听见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回过头的一瞬间看见的是车头冲向行人道朝他而来,再睁开眼就是这里了。
空明挠了挠自己的毛寸头:“你的朋友沈洲拜托我来救你。”
“沈洲?”白嘉询问的声音还很虚弱干涸:“他人呢?”
“他吧...”空明看向林才俊,了解过前后大致发展的林才俊铺垫了一下:“因为一些事情的发生....他死了。”
白嘉的眼睛眨了眨,有些没能理解。
白嘉无法理解的部分,空明也无法回答,大概除了沈洲,谁也不知道沈洲为什么要救他吧。
空明对白嘉的茫然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以为白嘉和沈洲之间是很好的朋友,听到是沈洲要救他他自然就能明白一切,可是现在白嘉似乎一点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报国沉默的站在一旁什么都没说。
空明道别了白嘉离开了病房。
直到和他俩道别,白嘉的精神都还有些恍恍惚惚的。
他茫然的盯着晃眼的白炽灯管。
沈洲救他?
为什么是沈洲救了他呢?
难道不该是医生救了他吗?
他为什么这个时候就醒来了,一醒来就是那三个人站在他的床头对他说,沈洲拜托我来救你。
白嘉想起沈洲,印象里见的第一面便是在高中校外,他刚打完篮球,一身汗淋淋的单手抱着篮球在小店里买饮料,沈洲就在店外来回的走,走了两转白嘉好奇的和他打招呼:“嗨!你在找什么?”
沈洲似乎没想到会有人和他打招呼,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似乎被吓了一跳,像是很吃惊,或者说是很动容。
他与他解释他并不是在找什么。
白嘉不在意的咬着吸管,:“哦,我看你在那来回走,还以为你找什么呢。”
沈洲却目光淡淡的始终在看着他手里的饮料,然后白嘉请了他喝了同样的饮料,发酸的柠檬汽水沈洲似乎喝不惯,但他还是中肯的说:“还不错。”
之后沈洲为了回报他的那杯柠檬汽水请他吃了顿日料,沈洲说因为天气热猜他不会想吃热食,沈洲猜得很对,那顿饭他吃得很开心,之后一来二去自然就成了朋友。
他知道了沈洲是个闲散道士,是个靠给人作法驱邪祈福赚钱的自由职业者,沈洲会给他说一些在工作上遇到的趣事,想要捉鬼却自己心里有鬼的夫妻,假装中邪欺骗父母逃避上课的小孩。
沈洲是个很慷慨的人,也总会有各种各样使人接受他好意馈赠的理由。
后来他考上大学到了C城,沈洲也因为工作上的一些原因暂居C城了,他两聚会见面的次数变得多了一些,关系也更近了,沈洲可以说是白嘉所有朋友中最特别的一个了,他两完全不同,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关系就是这样越来越亲近了。
沈洲是一个高薪,且对朋友很好很大方的自由职业者,这是白嘉对他的全部印象了。
当然,笑起来很开朗,也总喜欢说不着边的鬼故事给他听,偶尔运气好的时候做的菜也会咸淡正好,送他最好的相机却从不喜欢被拍。
可是这个人死了。
白嘉想到这个事实很难过,那种遗憾的空缺仿佛是在他心上凿开了一个洞一样,从此世界上就没有那样一个沈洲了。
胸口突然发出一阵暖暖的热流,身体上的温暖也一下缓解了情绪上的不适,仿佛心脏也没有那么空洞了。
琉璃净澈的元丹就在他胸腔里,紧挨着他的心脏散发着能量。
它不喜欢他的哀愁和悲伤。
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会守护他的笑容。
在寥落杂乱的路口反反复复的来回寻找,沈洲做着这样看上去有些奇怪的事大概已经上百上千遍了,这是个孤独的世界,从他身边走过的人有数万,数万个人中会对他露出笑容的寥寥无几,而这寥寥无几的人中,也未曾有人来与他说一句话。
他是个修行人,理应孤独的活在这个世界的边缘。
他也未曾期待过笑容与交谈。
可他盘旋在那个路口时,有人叫住了他,那个少年人单手抱着球,另一手握着饮料,球衣和黑发都已经汗湿淋漓,削瘦而挺拔的站在那里,他问他:“嗨!你在找什么?”说话时带着少年不知愁的惬意笑容,眼眸中的光亮得几乎媲美流淌的河汉星辰。
沈洲后来忘记了那天自己到底是要去找什么。
他大概,就是在找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