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珏从水中取出一瓢,左手拿过竹夹,右手别过衣袖,轻轻搅动沸水,之后将木盒中的茶投入沸水中,一股清润的香味传来,楚云祁闭眸深呼吸道:“好清爽的茶香!”
水三沸,势若奔涛,如雪浪般的茶末开始漫延,苏珏拿过刚才取出的二沸水轻轻点在茶末心,随后除去浮在水面上的黑色沫子,提壶,别过衣袖,一股清亮的茶水落入杯中,苏珏捏了茶杯递给楚云祁笑道:“侯爷,请。”
楚云祁接过,放在鼻前轻嗅,由衷叹道:“自古绿茶配白瓷,公子别出心裁,这老槐树将茶的滋味全都衬了出来,难得难得!”他轻抿一口续道:“滋味鲜浓醇厚,回味无穷。”
苏珏看向楚云祁,清浅的眸子多了份欢喜,这种欢喜是在茫茫人海中寻到知音一般的欢喜,他笑道:“侯爷不妨猜猜这水是何水。”
楚云祁闻言又轻抿一口,细细品咋,抬眸试探性道:“水味甘冽带着些许香甜,可是梅花瓣上的雪水?”
苏珏放下茶杯,拍掌笑道:“苏某遇茶友众,然精于鉴赏者,莫过侯爷。这水是梅花瓣上的雪封在瓮里埋在地下时隔三年才开封的。”
楚云祁看着他,此时的苏珏温润之余多了些平易近人。
苏珏如兰,清绝出尘,又如水,看似简明易懂,其实深不可测。
楚云祁低头,轻抿一口茶,叹气道:“糟糕!”苏珏不解,如水的目光看向他,带着询问。
“今日喝了公子的茶便再也喝不下其他粗制滥造了。这可如何是好”楚云祁一脸焦急。
苏珏先是一愣,旋即意识到楚云祁是在调侃,便瞪他一眼,半天吐出一个词:“油嘴滑舌。”
“公子过奖。”楚云祁朗笑道。
释迦摩尼在经历了人世间悲欢离合,在菩提树下大彻大悟,他一路西去,将人从十丈软红中救出,自己却再也不会悲喜。
眼前白衣公子如一股自山间潺潺流下的清泉,待人接物温软有礼,处事波澜不惊,谦谦公子温润如玉,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或者事可以让他的情绪产生波澜,说他是活菩萨,其实一点也不差。
在成功看到苏珏那嗔怒中夹杂着些许怔懵的表情后,楚云祁得意的笑了笑,这种感觉,他认为是一种征服。
调侃过后,楚云祁便后悔了,因为苏珏不再去理会他,只是静静喝茶,楚云祁干咳几声很怂地起身,向苏珏拱了拱手道:“叨扰公子多时,这便告辞。”
苏珏坐直身子,还礼道:“苏某便不相送了。”
楚云祁低低笑出声来,如此温润的公子就因为自己的调侃话,连礼数也顾不着了,当真是率性的可爱,也还是个孩子而已。
他摆摆手走了出去,正好碰到从外面一蹦一跳回来的云儿。
少年穿着褐色粗布衣裳,背着个与他身高极不相符的竹篓,看到楚云祁后愣了愣。
“小鬼,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楚云祁朝他眨眨眼。
“你是?”云儿揉了揉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后,瞪圆了眼睛,指着楚云祁道:“你,你,你是昨夜那个被打的快死了的那个!”
楚云祁嘴角抽了抽,风流倜傥的颍乐侯给孩子留下的印象可真是不好,他伸出收揉了揉孩子的头笑道:“乖,你家公子在里屋等着你呢。”
“哦。”云儿乖巧点点头,将竹篓放在院中,一边唤着“公子”一边蹦跳着向屋子走去。
是夜,颍乐侯府内传出幽咽的笛声,那笛声鸣咽,恰似孤舟之嫠妇抽泣,又似月夜之杜鹃啼血。
“哎呦喂,我说祖宗,能别吹这《相思引》吗?肠子都快被你吹断了!”瑶儿捂着耳朵,一副愁大苦深的样子。
楚云祁睨了他一眼,道:“滚一边去,本侯亲自给你吹,你还挑三拣四,旁人还听不到呢!你瞧瞧你哥哥,人家从头听到尾,多认真!”
然后,我们的侯爷就看见范夤面无表情地将两团厚厚的棉花从耳朵中取了出来。
“哈哈哈,哥哥好认真!”瑶儿笑的在地上打滚。
楚云祁一个“你”字半天没吐出来,范夤忍住笑问道:“侯爷可是有心事?”
“怀乾坤大才却甘愿渔樵耕读,江湖浪迹,在这大争之世着实少见啊!”楚云祁长叹一声,似笑非笑道。
“你说的这人怕是个傻子吧。”瑶儿想都不想,说道。
楚云祁给了他一记眼刀,冷冷道:“这个月的俸禄扣了。”
“为何!”瑶儿委屈。
“昔者姜太公垂钓,以无饵之钩钓愿者之鱼,士仓居桥山以待安国君,属下拙见,此人大抵在侯知音。”范夤顿了顿回答。
楚云祁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靠在柱子上抬头看着那钩上弦月,眯了眯狭长的眼眸喃喃:“苏珏……”那位白衣少年的名字,在他心里翻来覆去地重复着。
“我发现你最近天天往醉花缘跑,怎么青楼玩腻了?”瑶儿白了他一眼道。
“去去去,没大没小,本侯怎会如此不务正业?”楚云祁一巴掌糊上去。
瑶儿轻巧多开,耸肩。
范夤一脸淡定坐在一旁看着两个人斗嘴。
颍乐候为老不尊,整天欺负十五岁的小娃娃已经是颍乐候府的家常便饭了。
楚云祁不去理瑶儿,转头看向范夤问道:“那奚十三的财库可都清点完了”
“候爷容禀,均数清点完毕。”范夤抬头答道。
“很好,登记在册后留下府里的开销,剩下的装箱你亲自送往王城,进贡给父王。”楚云祁点点头吩咐道。
“诺。”范夤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