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沅支着脑袋,望着灶上咕噜咕噜冒着水汽的砂锅出神。
杏仁止咳润肺、祛风散寒,砂锅中煮的是她特意为白珩准备的杏仁茶。
选取饱满肥厚的甜杏仁,用开水浸泡片刻后捞出,剥去泡得软烂的外皮,再用水洗净留下的白嫩脆香的杏仁果,将其剁成碎粒,置于冷水中。
手工研磨浸泡过后的杏仁果碎粒、粳米、绿豆,混合成浆,倒入砂锅中,再添加三勺清水、一点桂花糖、胡麻还有枸杞,一同煮熟。
已是腊月,扬州今年冬天竟然下了雪。宋沅将煮好的杏仁茶装进瓦罐中,顶着风雪,用身上狐裘将怀中热腾腾的罐子又裹紧了一些,向白珩家中小步跑去。
风愈来愈大,裹挟着雪花擦过她的脸。有些疼,她想着,不过如果是跑着,很快就能到白珩家了,那里有暖和的熏香火炉,令她很是向往。
视野里是茫茫一片雪白,她只顾着向前跑,未看清来人,几乎撞了上去。
她堪堪止住脚步,便闻到那人身上若有若无的杜衡香气,在这冰天雪地中显得有些许温暖缱绻,令人无端生出一股安心。
她抱紧怀里的罐子,抬头看向白珩,启唇一笑。他正打着一把伞,罩在二人头上,挡住了纷纷扬扬落下来的雪花。
白珩的眉目愈发温润,他掩唇轻咳了几声,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睛:“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冒冒失失的,大雪天若是摔倒了可怎么好?”
宋沅闻言立即紧张起来,立即伸出食指抵在自己的唇上告诫道:“嘘,莫要在外面这样叫我,别人都不知道的。”
白珩被她难得憨态可掬的模样逗笑了,于是不再捉弄她,纸伞又朝她倾斜了一些,问道:“这般急匆匆的,可是赶着要去哪里?”
宋沅将怀中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瓦罐捧到他面前:“去你家,给你送杏仁茶。”
然而到了白珩家中,却没有宋沅心心念念的熏香火炉了。
屋内冷得宋沅直发抖,白宛苦着脸,急得团团转:“先生今年才搬到扬州,新置办的炭还全部放在院子里,哪知昨夜便开始下大雪,将炭尽数洇湿了,烧也烧不起来。其他人尚且无所谓,可先生他身体本就弱,受不得这样的寒气。”
宋沅闻言回头去看白珩,后者穿着厚厚的貂裘,本是要出门寻新的炭火的,此刻却正捧着那碗杏仁茶心满意足地享用,两颊似是被杏仁茶的热气蒸得微微泛红,却难掩苍白的脸色。
白珩并未将炭的事情放在心上,发觉了宋沅投过来的目光,甚至弯起唇安抚了她一句:“无妨。”
“那你们打算如何办?”
白宛吸了吸鼻子:“先生说立即去置办新的干炭……”
“新雪封路,卖炭火的店铺都关了门,等新的炭火最快也要两日。”宋沅皱眉打断道,“难道这两日里你们一院子的人就这样冻着么?”
她几步走向前,扯过白珩瘦削修长的手,立即察觉到掌心传来一阵不正常的烫。她抬头看着他,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必诊脉也知道他定是牵动旧疾,发了高热。
白珩的手腕被她握在掌心,面上的红潮似乎更加明显了。他的眼睫动了动,一双眼睛里更是潋滟,片刻不瞬地看着她。
宋沅叹了口气,松开了他的手,道:“善用邻居,懂不懂?我家院子里安了地龙取暖,去我那边暂住养病吧。”
惠娘同四个女孩住在东院,白珩便被宋沅留在西院。他每日都搬着椅子去院子里看账本,却发觉临近年关宋沅好像变得更忙了起来,总是不见人影。
幼棠早就已经被他暗中收买成了她身边的小探子,于是他一问,便知晓了宋沅天天都在忙些什么。
扬州富庶,商人云集。过年时远在外乡的官员也会特意赶回本家。而宋沅私下留意探查过,这些富人家往往只于市店选买饮食,而不置家蔬。
因此她花高价雇了几个肯在除夕前后做工的临时伙计,每日安排其中几个去走街串巷地吆喝,若是有顾客想要点单,伙计便会记下所点的式样和客人的地址,回店中取到相应的甜品后再负责送去。
每日里都有马队将来自天南海北的各种食材送到她的储藏室,然后被搬进厨房做成甜点,来满足这种新的售卖方式带来的需求,连带着店里的几个女孩也忙得不可开交。
弗拉特斯一到扬州就先兴冲冲去了宋沅家中,结果没找到宋沅不说,还撞见了在院中悠闲喝茶看账本的白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