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沅又回到了药发傀儡的戏台前。
上元夜彩衣大街上本应有的绫罗和?彩灯不知道何时不见了,只有高高的戏台上挂着两只随风摇晃的红灯笼。周遭黑得要?命。
南疆特有的鼓乐声在?一片诡异的静默中幽幽响起,刺破了死一般的寂静。随着乐声,傀儡衣服上的引线被点燃,开始僵硬地动作起来。
傀儡被浓厚油彩涂抹出的双眼眼神空洞无物,猩红的嘴唇咧着诡异的弧度。
烟花炸起,傀儡从纸盒中跳出,接着烟火的推动力跃到半空中,一面起舞,一面向人群之外的宋沅逼近。
宋沅欲要?闪身躲开,身体却不听使?唤。她?惊愕地低头看向自己,只见自己的四肢关节都被紧紧绕上了丝线,被提在?空中。
身上是破破烂烂的戏服,她?在?头顶看不见的双手操纵下,开始扬起手臂,随着对面的药发傀儡起舞。
原本背对着她?看向戏台的人群皆转过身来,面色青黑,呆滞地看着这一切。
周身无数绚烂多姿的烟花炸开,她?看向自己的双手,入目的是腐烂不堪、几乎露出白骨的恶臭腐肉。
宋沅推开门从房间中冲了出来。
深冬夜里的寒风稍稍唤回了她?清醒的神志。她?深深喘了几口气,无力地在?原地缓缓蹲下,借着月光,在?眼前摊开自己的双手。
白皙纤长的十指真切地映入眼帘,她?松了一口气,握紧双手。
原来只是一场梦。
她?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抬头看向月亮,心头仍然有隐约的恐惧和?迷茫。
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足履踩在?雪上的声音,她?蓦地回过头去,只见小秋提着灯走过来。
她?睡眼朦胧地看向宋沅,嘟囔道:“先生,您这么?晚怎么?还不歇息?”
宋沅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乱如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小秋探过身来,继续关切地问道:“您的脸色好白,需要?我去唤苏先生来吗?”
宋沅握住她?的手,仿佛抓住了什么?一般,安下心来,摇了摇头:“不必去打扰他。你?回房歇息吧,我没?事。”
宋沅颤着眼睫醒来时,鼻端缭绕着熟悉温暖的香气。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苏珩的披风,靠在?亭子角的立柱上睡着了。
早春的扬州莺飞草长。她?的这处院子更是花了大价钱建造的,极具江南风情。人工开凿的湖泊表面碧波微澜,岸边的榆树和?罗汉松带着早春的嫩绿。
一眼望去,视野中是曲折蜿蜒的回廊和?亭子,漂亮的紧。
她?从披风中伸出手来,将睡着前手中握着的书卷放到面前的石桌上。
坐在?对面的苏珩抬眸看着她?笑了笑,问道:“醒了?原来我赠与?你?的书这般无趣么??令你?读了两刻钟便睡着了。”
宋沅的老?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分明她?从前在?国子监的学业也是拔尖的,现下却好像与?文化人愈发泾渭分明。
看来在?兼顾生意的同时,她?也要?勤加学习了。宋沅揉了揉额角,从立柱上直起身来:“不是这样,只是我近来夜里多梦,睡得不太安稳。”
苏珩为她?沏茶的手一顿,问道:“可是做了噩梦?”
“姑且算是,”宋沅犹豫着开口,“但都是些荒诞无稽的内容,醒来后仔细回味一下,便觉得没?有什么?可怖的。”
同她?十年前才流落民?间时做的那些噩梦比起来,这些噩梦所缺少的真实性,令它们远没?有那么?狰狞。
苏珩的手越过石桌握住了她?放在?石桌上的手。她?的手有些凉。其实本不应该的,他们二人之间,身体比较好的一直是这些年走南闯北为生计发愁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