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沅躺在?床榻上,望着床顶的帐幔发呆。
她的周身像是被碾碎一般酸软无?力,几?乎不听自己的使唤,连手?指都抬不起。但之前压在?胸腔之中?的钝痛消失不见了,呼吸也顺畅起来。
宋沅试着调整了内息,发觉自己体内的蛊毒似乎都被拔清了。
帐幔在?身侧垂下,遮挡了她的视线。外间偶尔响起刻意压低的人声?,她听不太真切,攒了几?分力气微微动了动搭在?床沿外的手?。
系在?她手?腕上的丝线也被牵扯动,悬丝诊脉的老医者睁开眼睛,慢吞吞地站起身,向屏风之后的青年行了个大礼。
“陛下,她醒了。”
屏风后的姜褚点了点头,声?音低沉道:“都先退下吧。”
接下来便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和脚步声?。宋沅睁着眼睛等了半晌,从影子看到,姜褚从屏风后走出,在?她床榻的帐幔之外坐下。
宋沅操着一把沙哑无?比的嗓子唤道:“陛下。”
帐幔外的青年沉默许久,才?出声?唤了一句:“姐姐。”
他的声?音好低,低到宋沅险些就?没有听到。她眨着眼睛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究竟说了什么。
宋沅的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一个人在?黑夜中?呆的太久是会习惯的。蓦然见到一丝光亮,虽然心有向往,似乎是得到了解脱,却会还是被刺到流出泪来。
宋沅艰难地活动自己的双手?,从衣袖中?取出一枚印章,递出帐幔。
她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地攒力气说:“这是淮扬商帮掌舵人的印信,有了它,西域与?江淮勾连的商路之上七成的商贾与?关卡供你差遣,其余人我也皆已?打点好。只可惜现在?以我的身体,怕是难以让它发挥作用了,也许,你会用得到。”
姜褚低头,看到帐幔中?伸出的那只纤长的手?。
和他印象中?那双养尊处优、白净柔软的手?不同,现下那只手?上密布着挖掘阵眼时可怖的伤疤,还有薄薄的茧子。
他俯下身去,握住了那只手?。
宋沅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听到帐幔外传来姜褚的声?音:“姐姐,对不起。”
重重纱幔令青年的面庞模糊不清。少年时朝夕相伴,音容笑貌犹在?眼前,而今宋沅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过他,几?乎想?象不出他如今的模样了。
姜褚的气息拂过她的手?背,她回握他的手?,用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永寿元年腊月,在?狱中?,她没有握住姜褚伸来的手?。今日终于?得以成全。
彼时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难以原谅如此血淋淋的背叛,而在?亲历世情冷暖,自那以后无?数的日日夜夜,她都有些后悔。
也许一切并非是他的本意,也许这十多?年来,他过得也并不轻松。
少年单薄的肩膀扛起了百废待兴的朝堂和一国的重任,在?全天下的虎视眈眈和内心的煎熬中?踽踽独行。而她便不用承担那样的重任。
若是她当年对他的态度没有那样决绝,他是否会好过一些?
她不会再问出口,也许今生今世,这也是最后一次相见。她想?,那些过去的恩怨已?经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