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12月份,离出事那天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月。
沈韵看着浴室里小小一方镜子中那张年轻的脸,白皙,秀气。
长长的眼尾后一颗浅栗色的泪痣,让他看起来更多了几分柔弱之感。
稚嫩到让人无法产生信任的一张脸。
沈韵缓缓擦干身上的水珠,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已经到了不能更差的境地,但上帝在关掉希望之门的时候,还是给他留了一扇窗。
沈韵抿唇看着手机通讯录里李焕的电话号码微微发怔。。
李焕是州泉总经理周澜的助理之一。
一年多前,摩西便开始了与州泉的接触。
州泉是业内知名的地产商,但经营范围又不仅仅限于地产。
在地产方面,他们主打一些高端楼盘与别墅区的开发,对室内设计的要求非常高。
当时,州泉的总经理周澜对高奚的设计很感兴趣,双方的谈判也一直在继续。
依时间来看,州泉的岚桥项目,也该到最终敲定合作方的时候了。
只是不知道摩西失去了高奚后,跟州泉的合作是否还能继续下去。
李焕便是那时候认识的。
只是没想到,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他们竟然还能再次扯上关系。
李焕是沈韵的学长,沈韵住院期间,李焕来过好几次,给了沈清不小的帮助。
沈韵默默思考着,拨通了李焕的电话,几声响铃后对方的声音传来:“喂。”
“学长,”沈韵笑“你哪天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李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沈韵的请求。
只是沈韵红了眼圈的样子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李焕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么不理智的事儿了。
他心里正在打鼓的时候,沈韵来了。
黑毛衣白衬衫,外面套一件灰大衣,半新不旧的衣服。
好在人年轻,穿什么都很好看。
李焕带他到了休息室,笑着说:“临时有其他人来拜访周总,你得等会儿了。”
沈韵笑着点点头:“谢谢学长,你忙你的,我也没别的事儿,等着就是了。”
李焕亲自端了杯咖啡过来,有些忐忑:“你先别抱太大希望,不一定能行的。”
“嗯,我知道的,学长,你能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沈韵轻声说着,把自己带来的文件交给李焕。
李焕翻看了几页,里面都是州泉以前一些楼盘的户型设计稿。
但与当时采用的设计稿是不同的,这显然是沈韵自己的作品。
虽然李焕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跟着周澜这些年,每年都要经手大量的图纸文稿,所以一打眼就能看出,这些设计不仅美观,而且既简洁又实用,显然是很有功底的。
“都是最近一阵赶出来的,略微粗糙了些。”沈韵微笑着说。
李焕知道沈韵在一家很小的设计室工作,而且连正儿八经的设计师都算不上。
所以看到这些图纸不由得有些吃惊:“沈韵,你设计的很棒啊。”
他又翻看了几页,微微沉思着:“嗯,很有灵性,不过,我感觉以前好像看过这种风格。”
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了。
沈韵笑地眉眼弯弯:“我总怕会给学长丢脸,所以不敢不用心。”
李焕也笑了,他把稿件拿过去,想着等客人走后就递给周澜。
周总一向惜才,说不定沈韵还真能找到一线生机。
沈韵靠在窗边,敲出一根烟来,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把目光转向周澜紧闭的办公室门。
目光暗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第三根烟被点燃的时候,那扇门才动了一下,紧接着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前面的是徐墨然,后面紧跟着的是赵纯。
即使做过很多次心理建设,但真的看到徐墨然和赵纯的时候,沈韵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他慌乱地侧了侧身,将自己隐藏起来。
眼角余光看到赵纯紧走两步与徐墨然并肩而行,两人边走边低头交谈,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穿着得体,举止从容的两个人,看起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韵颤抖着手将燃着的香烟按在了左手手背上。
剧烈的疼痛与皮肉烧焦的味道混合着传来,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人也跟着清醒了过来。
他转过身,沉默着将目光投向窗外,努力平息着自己内心的不甘与愤恨情绪。
那些情绪撕咬着他,纠缠着他,在他体内左冲右突,恨不得将他整个人吞噬掉。
为什么做了坏事的人还能这么自在地活着呢?
为什么却要无辜者去承担他们的罪?!
但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不是吗?
疑问与开解,在脑海里一来一回,发出疑问的是自己,开解自己的还是自己。
只有自己。
“沈韵,你这是怎么了?”李焕吃惊的声音将沈韵从地狱门口拉了回来。
“啊?”他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有点紧张。”
李焕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密密的汗珠,不由地又惊又气,忙拉他去给伤口消毒。
他的心里很是沉重。
刚才把沈韵的设计稿递上去,周澜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一边低头签文件一边问了几个问题。
他是那个公司的?
有什么作品?
独立做过什么项目?
每一个问题都让李焕无法回答。
周澜抬眼冷冷看住他,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这是对方在问自己今天是怎么回事,能这样发问,已经代表对方极不耐烦了。
李焕再次递上沈韵的稿件:“他真的很好,有自己的想法,有灵性,有格调,就算刚走的那两位也未必及的上,周总您看一眼吧。”
周澜把递到手边的稿件推开:“你以为会作图就是设计师了?没有独立做项目的经验,没有庞大的财力物力人力作为后盾支持,再好的设计也只是纸上谈兵。”
周澜的话是对的,李焕只是太想帮沈韵了,才自欺欺人地把这些道理都抛在了脑后。
李焕一边帮沈韵包扎,一边想着怎么开口。
沈韵却已经从他的神态中知道了结果,他轻声问:“不行,是吗?”
“对不起。”李焕不敢看他充满希望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