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遇到复杂难题的时候,我都愿意在这里静一会儿?,”良久,国王开口道:“有时候我会不由自主想到末日来临时候的审判,我原以为那一定会是个?嘈杂的景象,几?千万个?灵魂诉说着自己?的善恶,并且得到正义的审判……但?也许实际上那是个?沉默的场景,人一生的罪恶和善行?已经被看的清清楚楚,无从逃脱惩罚。”
“审判灵魂的是上帝,”驼背荷马发出含混的声音:“只有他?才能真?正辨识灵魂的善恶真?伪,只有他?的审判,才能称之为正义公平。”
“丕平对我说,人间的审判根本不需要公平正义,”国王道:“如果?对方有异议,可以送他?去见上帝,由上帝来审判他?的灵魂。”
“那么谁来审判丕平大人的灵魂?”驼背荷马道:“他?是否愿意将自己?的灵魂交付给上帝?”
“好问题,”国王牵动了一下嘴角:“有时候人们是该这么想。”
克莉斯不动声色地听着,她意识到驼背荷马是个?严重被低估的人,都说他?一直表现得谦卑谨慎,据说从未对国王有什么影响,但?事实上却?非如此。
“她死去已经六年了,”国王忽然道:“你还记得她的模样吗,荷马?”
这个?‘她’让克莉斯竖起了耳朵,在这里只可能有一个?‘她’,那就?是曼涅夫人。
“不记得了,陛下。”荷马低着头:“她总是戴着面具。”
“Indeed,”国王道:“如果?没有那幅画,我也要忘记了,现在我的确忘记了,在那幅画被偷走之后……现在偷走那幅画的人将陷入永生无法解脱的苦恼中,就?像我曾经沉溺的那样。”
“我认为早在宫中起火的那一天,陛下就?该清醒和解脱了。”谁知荷马道:“这也许是上帝的警示。”
“所以你真?的亲眼看到她的棺椁被烈火焚烧罄尽了吗?”国王的声音飘忽起来:“你没有骗我,荷马?”
“当然,陛下,”荷马愈发弯腰驼背了:“我冲入火海,想要保护夫人的棺椁,然而一切都只是徒劳,烈火已经吞噬了它,一切都化为了……灰烬。”
克莉斯不由自主捂住了嘴巴,否则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惊叫出声。
一场大火烧掉了曼涅夫人的棺椁?
怪不得荷马的脸如此丑陋,果?然是他?奋不顾身地冲进了火海……
怪不得从来没有人提起曼涅夫人葬在何处,连侍女艾玛都没有提过,原来根本就?尸骨无存。
克莉斯太过惊骇,以至于?不由自主收缩了一下手?腕,却?一下子砸在了身后的石阶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动。
然而这是个?只有三个?人存在的空间,而且空间算不上广阔。
声音立刻惊动了站在中央的人们,国王猛地从恍惚中惊醒,警惕地眯起了眼睛:“看来有个?人居然在这里偷听我们说话……去把?这个?窃听者揪出来,荷马。”
克莉斯看着荷马弯曲的身影朝自己?走过来,却?毫无对策,她不知道在自己?被发现之后,国王会怎么处置她,事实上国王对曼涅夫人有着畸恋——这本就?是宫廷最让人可怖的一件事。
克莉斯感觉自己?快要被冰霜笼罩了,荷马的影子罩住了他?,克莉斯惊奇地发现他?明明向下看了一眼,而且他?手?中的灯光也完全照出了她的身形,然而荷马却?左顾右盼了一下,摇头道:“陛下,什么都没有。可能是您上次来遗忘在这个?地方的蜡烛滚落了下来。”
国王似乎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但?他?完全丧失了来时的心情,他?大踏步地走出了石室,荷马也跟着走了出去,听到他?们离开的脚步声,克莉斯才从缝隙里爬出来,紧紧捏住自己?的蜡烛,飞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宫廷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火,烧掉了曼涅夫人的灵柩,”克莉斯连斗篷都没有摘下来,就?问道:“你知道吗?”
劳拉还来不及感叹一声她的小姐像个?夜行?人,就?立刻道:“天啊,我只听说宫廷有一场大火,据说烧了两?天两?夜,所有非石制建筑几?乎都被烧尽了,国王的寝宫幸亏有防火墙才没有被烧着,但?我不知道曼涅夫人的灵柩也丧失在火中了!”
“但?事实就?是这样,”克莉斯道:“还有驼背荷马,你知道什么消息?”
“的确有个?消息,我费尽千辛万苦打听到的,”劳拉似乎有些得意:“他?和曼涅夫人有关系……他?因为身体畸形的缘故,在塔楼上敲钟为生,饥寒交迫食不果?腹,后来曼涅夫人可怜他?,将他?带入了宫廷。”
“是这样吗?”克莉斯神色一动。
“但?他?根本不值得可怜,小姐,”劳拉义愤填膺道:“据说当年宫廷清洗和曼涅夫人有关的人,这个?家?伙完全忘记了谁给他?救命的恩情,他?转而去讨好王后,才免于?一死。”
克莉斯一怔:“难道我看错了,他?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可她记得在石室内,荷马说的那番话,只有上帝能公正地审判灵魂——克莉斯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曾经发生在石室内的审判,是不公正的。
而且荷马明明看到了她,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但?他?并没有揭穿,而是装作视而不见。
“咚咚——”
她们的门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