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甘心要和亲人阴阳永隔,要和心悦之人注定无缘?
曾经的娇弱贵女指尖掐进掌心,她却浑然不觉:“为何要节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哥哥一日不出现,我一日不肯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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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自立政殿中出来时,特意绕了个路以免遇到在殿前等着的阮卿一行人,却见裴瑾瑜也站在殿后的小道上,衣摆都沾着清晨的露水。
他不由眼神一虚,挥退了身后一大群的侍从,连一贯陪着的小内侍也被打发得远远的,才敢上去叫那人。
裴瑾瑜回了头,静静地盯着他。太子自然知道他在这儿等着谁,哪里还敢提那个小姑娘,只干咳一声道:“瑾瑜也在这儿啊,走,咱们出宫聚聚。”
裴瑾瑜神色平淡,与他一同自内道往宫外走,口中却问道:“殿下方才从立政殿出来,可看见了阮家的人?”
太子心中一惊,本来还以为那个消息已经被他知道了,但转念一想,若是裴瑾瑜已经知道了赐婚的消息,哪里还会像现在一样平静?
他面上镇定道:“只是方才去看母后的时候路上遇到了阮家的夫人和小姐,如今她们应当还在立政殿。”
裴瑾瑜垂下的眸子里一片冷色,嗓音却依旧平静:“殿下喜欢美人,自迎了谢太师的嫡孙女为太子妃以后,已有了七位侧妃。”
太子莫名感到了刀锋拂面的寒意,他下意识地把之前“喜欢收集美人”的说辞咽了下去:“瑾瑜此言差矣!这几个侧妃并不是我想要的,四个是父皇指婚,两个是母后属意,还有一个是自己要选秀来入我东宫。”
“是吗。”他的得力臣子,自小的伴读裴瑾瑜裴中书语气冷淡,仿佛这个大秦未来的主人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家,“臣今年二十有四了,殿下曾问臣可愿成家,臣当日回不愿。”
侍从们远远地跟在当朝太子与中书令身后,脚步声轻缓,几不可闻。
李修谨想起了那天把裴瑾瑜塞到云宁山庄去的经过,颇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就听见身侧的裴家君子继续道:“臣的属下纪密曾言,不悔与夫人相识,只悔未待夫人更好。臣亦悔。”
太子闻言惊讶地回头,裴瑾瑜正毫不遮掩地注视着他,目光如利刃:“我与她两情相悦,如今的事,殿下给我一个说法。”
这直白有力的话居然是从这个冰山闷葫芦,从来不近女色的裴瑾瑜口中说出,仿佛裴相突然把裴涉赶出了家门,突厥王来大秦皇宫跳胡璇一般不可思议。
太子面色一僵,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他父皇这婚赐的当真是神来之笔,何止是荒唐。他在苦主锐利的目光下越发心虚:“瑾瑜啊,我对阮家小姐没有丝毫非分之想……我们去永成楼说吧。”
西大街最负盛名的永成楼内被贵人包了场,最上面的两层楼都被清空。太子与裴瑾瑜来到了永成楼的最高处,这里只有一个房间,永成楼的二掌柜亲自给端上了两壶梨花白,带来的侍从将底下围得不漏一点风声。
待永成楼的管家行礼后走下了这层楼,裴瑾瑜突然一拳砸在了太子的肚腹,太子闷哼一声捂着肚子疾退了好几步,嘴里漏出了苦笑:“我们好歹是从小到大的交情……”
裴瑾瑜没看他一眼,拿起了面前的一瓶梨花白直接往嘴里倒了半瓶,再开口的声音依旧很冷静:“如果不是从小到大的交情,殿下现在不能站着。”
太子暗中瞅了一眼自家伴读的袖子,背后一凉,连忙道:“这事儿你真得信我!瑾瑜啊,我早就知道你和……咳咳!”他一边捂着隐隐作痛的肚腹,跟着裴瑾瑜一起拿起面前的酒瓶子一气灌了下去。
梨花白入口清淡而后劲十足,太子很快酒意上头,愤然道:“我爹把你的人……为了保全面子!硬……硬要塞给我!”
裴瑾瑜默然瞥了一眼窗外:“公子慎言。”
太子拿着‘我自己喜欢美人’的借口安慰自己已经很久了,此时一口接一口地给自己灌了不少的酒,却把平时绝不会开口的话说了出来:“我父……父亲!给我塞了四个侧……妾,全是想要笼络的大臣的女儿……”
他一把将杯子抡在了桌子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自己愤怒而委屈地嚷嚷:“我明明……只想要要媛儿一个……老师现在遇到……都不屑与我交谈!”
谢太师的嫡孙女与太子青梅竹马,几年前被迎为太子妃,如今太子与其关系反而不如未成婚之前,他想起来也是不甘和痛苦。
太子硬撑着一口接一口地把自己灌得稀里糊涂,不知道是酒意还是痛意上头,竟然问他对面的裴瑾瑜:“我究竟是他的儿子……还是一个……”
裴瑾瑜直接上前一手刀将太子打晕,拎着领子拖出了房门,向底下的侍卫道:“你们主子喝醉了,带回去。”
他面色冷漠,眼中却闪过一丝讽意。
命定如此?
他偏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