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烨熟练的兑水调好了墨块:“微臣今日,教殿下丹青。”
“丹青?你会作画?”
“尚可,”裴烨向来说一是一,并不故作谦虚,话落间将毛笔递到少年面前,“殿下先绘一副给臣看看吧!”如此方可知晓对方功底如何。
晏江引面色僵硬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动笔之前却又问道:“画什么?”
“画心中所想吧!”
晏江引虽在深宫长大,但因为重真帝和容贵妃的宠爱纵容,性子倒是难得的不羁,听了这话不再忸怩,稍一思索便画了下去。
心之所至,笔便落到哪里,端的是随性恣意,收笔之时,少年看着自己的“大作”还颇得意,面上露出了满意畅快的笑来。
裴烨细细看了看,只见整张画纸都被涂满了颜色,上部大片的蓝色,下面绿意晕染了三分之二的篇幅,绿色之上又缀了几堪堪可称为动物的东西。
晏江引见他看的认真,问道:“本宫画的如何?”那眼含期待的模样,活像了一只等着夸奖的小狐。
“……”裴烨无意抬手抚了抚下巴,斟酌着措辞道,“殿下落笔洒脱,境由心生,此画倒是别有意趣。”
晏江引内里本还有些忐忑,听闻这话面上露出惊讶之色,心中莫名一阵喜悦。
师徒三载,除了教授自己时,这人向来少言寡语,还从未夸过自己呢,不想今日……可不等他高兴完了,却听那人又淡声接道:“只是恕臣愚钝,竟未曾看出殿下所画之物为何?”
晏江引面上稍起的愉悦一瞬间凝固了,他转头瞪着裴烨,半晌见对方无波无澜,抬手重重的戳了戳画纸上的东西,不无泄气道:“本宫画的草原风光,这也看不出来?”
裴烨复又细观,此刻有了思路,方才惊觉少年画的是蓝天白云之下,一望无际的原野,如此说来,那四脚的动物,倒是与马匹有些相似了。
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竟是不自觉泄了个浅淡笑意,裴烨认真道:“殿下这画,颇有几分气韵,只绘形却差强人意,莫若之前在国子监的工笔课程,未曾细听?”
晏江引微垂着头,并未看到他的神情,只觉得对方语含责备,状似不以为意的拂了拂臂下广袖:“那先生教的甚为无趣,本宫不耐去听。”一句话便将责任推给了无辜的老画师。
裴烨心中叹了口气,怕不是不耐去听,而是连课也不曾去上吧,心中如是想着,一边重新取了宣纸铺展开来,轻蘸了墨。
“着绘丹青,首要便是握笔,虚实浓淡,说来虽易,把握却难……”他说着话,轻挥手中狼毫,落笔写意,恍如行云流水,时而浅淡,时而深浓,片刻便描出一副山水画卷,画间青山巍巍,曲水幽长,一二村落伫立山脚,正是仲秋时节,大片红枫似火。
裴烨停笔之时,方才惊觉自己画了什么,不是繁华长安,不是戈壁战场,抑无似锦鹏程,却是一派茅屋篱院,流水青烟的山间村野,脑海里浮现的,是某人曾说过的一番话,“阿斩,待此战告捷,我便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归隐,过那逍遥闲散的日子去,日后你在长安,要好好的。”
记忆中的人,有着卓世的容颜,白衣无尘的立在山丘上,回神之际,面上带了浅淡笑意,眼中却情绪难明,当时懵懂,而今斯人已逝,无数个午夜梦回,方才惊觉那双眼中,究竟藏着几多无法言说的……不舍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