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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我保护你(1 / 2)


段白焰愣了愣,脑子轰地一声炸了。

他转过去,见她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两颗眼珠黑白分明,小夜灯暖橙色的灯光照进去,在她眼底漾开一片水光。

“你……”他舔舔唇,看见自己投射在墙上的人影,悄无声息地长出一对长长的尖牙,大尾巴在床边扫来扫去,“想让我留下来吗?”

姜竹沥不假思索,摇摇头。

段白焰:“……”

她窝在被子里,小小的、软软的一团。

他居高临下望着她,心里邪恶的小人又开始蠢蠢欲动。反正这是在他家,什么事都可以他说了算,哪怕他有什么不太妥当的举动,她又反抗不了……

“你吃药了吗?”

下一秒,她小声问。

段白焰微怔,旖旎心思一瞬间全部散尽。

“……很烫。”她声音小小的,有意无意地指尖在他掌心碰了碰。

段白焰突然感到恍惚。

大概是他刚刚给她涂玫瑰发油,也或许是他刚刚抱她起身……总之,热气落到她身上,被她察觉到了。

她都这样了……

还在分神想,他发烧的事。

“我没事。”他为自己刚刚一闪而过的禽兽想法而感到愧疚,“你如果不放心,我就不走了。”

姜竹沥慢吞吞地抽回手,转过身,整个人都缩回被窝。

她像只温吞的土拨鼠,背对着他,一点一点地向珊瑚绒棉被里缩,直到连头顶都不露出来。

段白焰:“……”

心塞。

不过算了……他想了想,来日方长。现在就算真的……咳,那个什么了,他也总有一种,趁人之危的感觉。

连他都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这么善良,这么有良知的人。

走之前,段白焰俯身,把柜子里那只愚蠢的大白拖出来,放到她身边。

姜竹沥埋在被子里,眼前突然落下一只巨大的白色玩偶。她微怔,然后伸出一只手,软绵绵地揽住它。

段白焰站起身,她默不作声地屏住呼吸,许久,听见房门阖上的声音。

她蜷成团,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听见落锁的声音。

姜竹沥微微一愣。

——他没有锁门?

她难以置信,将被子掀开一个角,赤着脚走下床。

段白焰嫌其他房间采光不够好,将他自己的卧室让给了她,平时他喜欢光着脚到处走,卧室里铺着厚厚的毛毯,暖洋洋的,不穿袜子也不会冷。

她走到门前,试探着拧了拧门锁,门轻轻一推,推开一条缝。

姜竹沥不明白。

他不怕自己再逃跑吗?

想了想,她慢吞吞地走到窗前,动动窗户。

推推推……

推不动。

她有点纳闷:“……”

抬起头,看到窗玻璃与窗棂接缝的地方,有一层细密的、半透明的白色胶状物。

……是一层厚厚的胶水。

***

段白焰这晚睡得不太好。

他的神经刚刚稍微放松,就立即发起高烧。即使退烧药和感冒药都有安眠的效用,可他仍然浑浑噩噩,脑子里有个声音在拼命地叫,去看看她,去看看她。

他恨不得每隔几分钟,就挣扎着站起来,偷偷去隔壁房间检查一下她还在不在。

可她睡得很安稳。

他离开之后,她把那只大白也捞进了被窝里,两只手抱在玩偶的腰上。四舍五入,段白焰理解成,她今晚是抱着他睡的。

他开心极了。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陈塘就臭着脸敲开了他家的门。

段白焰不想放他进来,冷着脸赶他:“你来干什么?”

陈塘翻白眼:“三堂会审。”

段白焰:“……”

他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坐下来,跟竹沥这位师兄谈人生。

陈塘对姜竹沥的过去了如指掌,先入为主地对段白焰没有好感。何况她回国之后,段白焰做的仍然都是些减分的事,他对他毫无信心,态度非常明确:“我要带走竹沥。”

段白焰现在看见他就心烦,松鼠姑娘是块到嘴的肉,他失了智也不会放她走。

所以他坐在沙发上,语调慢悠悠,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做梦。”

陈塘被他气笑:“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姜竹沥温柔可爱,可以任人拿捏,一副怎么都不会还手的乖巧样子,跟你最开始现象中的恋人是一个样子?”

段白焰不知道,姜竹沥这幅样子是不是符合他最早想象的完美情人。

但陈塘这种语气,让他很不舒服。

“啪”地放下茶杯,他决定结束这段对话:“滚出我家。”

竹沥还没睡醒……

他想。

在她睡醒之前,他要给她准备一份早餐。

“竹沥现在的状态,是暂时的。”陈塘振声,“可如果你一直是这副样子,等她情绪恢复过来,你们仍然会分手。”

段白焰不爽:“我哪副样子?”

“期待她变成你想象里,那个顺从的,不会反抗的,能任你摆布、被你照顾的——恋人。”

段白焰身形一顿。

姜竹沥当初对陈塘讲自己的过往,没有说任何段白焰的坏话。她把自己从中抽离出来,尽量客观地讲经历过的事实,在陈塘的分析里,段白焰应该是一个拥有近乎变态的掌控欲的人。

他期待自己的恋人能够顺从,可对于姜竹沥来说……

“对于她来说,‘亲密’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段白焰停下脚步,转过来。

陈塘得以继续:“可能你也注意到了,在竹沥前二十年的人生里,父亲的角色始终是缺位的。而在姜妈妈的潜意识中,她与已故前夫的关系早已破裂,可她又矛盾地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所以她以爱和照顾的名义控制自己的孩子,企图借此在心理上复位早就不存在的家庭关系。”

“但这本质上,其实是把她前夫的一部分家庭责任,转嫁到了竹沥身上。”他解释,“所以才会出现——‘你怎么能不听妈妈的话?妈妈这么辛苦,妈妈都是为了你’、‘你一定要成为有出息的人,才能不辜负妈妈这些年的努力’。”

那些话并不完全客观,但小孩子没有判断能力,日积月累,信以为真。于是她从“逃避亲密关系带来的压力”,一点一点地,慢慢开始转向“逃避亲密关系”。

“这说不通。”段白焰打断他,“竹沥可以正常地跟我恋爱。”

也可以愉悦地跟他上床。

“因为她有一套强大的自我保护机制。”陈塘哼道,“是这套机制给她自信,让她敢接近你。但她本质没有变过,一旦遇到真正的伤害,一定会立刻逃跑。”

段白焰微微皱眉。

这个说法对得上,因为她四年前是这样,四年后也是这样。

他若有所思:“所以这次的情况也是……?”

“她的保护机制……”他仔细想了想,有些难以置信,“让她变傻了?”

陈塘:“……放屁。”

他翻白眼:“她不是变傻,她可以正常跟人交流。”

段白焰略略回忆,觉得也是。他说什么,她都是能听懂的。

陈塘解释:“她只是把自己的反应‘滞后’了。”

不管接收到好的还是坏的消息,都先在脑子里放一下慢镜头。这样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都不会造成伤害性冲击,也不会让她情绪起伏太大。

“所以就算你现在冲上去骂她或者打她一顿,她都不会有太大反应。”陈塘抱着手,“她身体里那个‘及时反馈’的按钮,被烧坏了。”

段白焰:“……我吃多了吗,我为什么要骂她打她。”

她那么可爱,他想把所有精力和时间都用来疼爱她。

“不过,”他微微眯起眼,狐疑,“你大清早跑过来跟我逼逼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姜竹沥病了。”陈塘深吸一口气,“你照顾不好她,就不要把她留在身边,算我求求你。”

段白焰陷入沉默。

“我过去就对你没什么好感,说实话,直到现在也是。”陈塘语气淡淡,“姜竹沥是那种无论如何,哪怕有一天她快要死在外面了,都不会伤害别人的人。可你跟她正好相反,你不仅攻击自己,也攻击她。”

一急起来,六亲不认。

段白焰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跟你比起来,姜竹沥好像很软弱。”陈塘垂眼,默了默,“但是,其实就算你现在不管她,就这么放着晾着,她自己也会好的。总有一天她会重新站起来,因为她必须一个人生活下去。”

“在波士顿的时候,也是这样。”

姜竹沥学习能力很强,哪怕出了国,成绩依然佼佼。

那时她已经拿到学位,可他途径办公室,竟然听见她在难过地向教授道别:“对不起,也许我没办法成为一个很好的咨询师。”

那时她在接触一位常年遭受家庭暴力的女人,对方被血腥的梦境困扰,她努力地帮她消化负面情绪。久而久之,她没有经历过的事也开始出现在她的梦境里,开始频繁地向督导寻求帮助。

陈塘那时候就明白,她想说的是,“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期待。”

可他也是那时候就想告诉她,你没有对不起谁啊。

段白焰站在原地,又开始感到难过。

那四年他没有陪在她身边,他们过得都不好。可重逢之后,他又花了太多时间去纠结,他们究竟谁爱对方多一些。

“你把自己想象得太强大,又把她想象得太软弱。”陈塘停了停,“你们都觉得,逃避是一件坏事,逃避是软弱的象征。可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姜竹沥明明一直在跟自己搏斗,从来没有放弃过。”

段白焰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想上楼抱抱他的松鼠姑娘。

“所以我觉得,你根本就不了解她。”陈塘说,“甚至很可能……即使我这样说了,你仍然无法理解她。”

他还是想带她走。

段白焰气笑了:“那你呢,你现在带走她,又能照顾她多久?”

“因为你也曾经是一个咨询师,所以你对自己非常有自信,认为她一定会好起来。可是如果没有呢?”他顿了顿,“如果她一直没有好起来,你能陪她多久?几个星期,几个月,耗尽耐心,最多一年吧?”

陈塘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飞快地思索一下,竟然被难倒了。

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和姜竹沥说穿了也只是朋友,再好的朋友,也负担不了另一个人的后半生。

“你说得对,我什么都不知道。”段白焰微顿,肯定地道,“但我可以陪着她——她需要人陪,不是吗?”

停了停,他声音变得低沉:“我把后半辈子给她……也没有关系。”

她不希望他期待她,他可以爱现在的她;她不希望他控制她,他可以让她更自由一点点。

他觉得他一直在改变,她一定是能看到的。

陈塘还想说什么,下巴一抬,眼睛突然亮起来:“喏,竹沥下来了。”

迎着光,他勾起唇角,“你让她自己选,要跟谁住在一起。”

***

姜竹沥是被饿醒的。

她其实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也没有碰过水,幸好还未完全入冬,不然她的嘴唇也会开裂。

她想下楼找点儿吃的——如果没有,她就自己做。

可是刚刚走到楼下,就接到一个难题。

陈塘问她:“你想跟谁住在一起?”

姜竹沥看看他,再看看段白焰,愣了半天,突然害怕起来。

她好像陷入一种两难境地,在面临一场夫妻离婚之后孩子去向的选择。明明爸妈都不想要这样的拖油瓶,还要碍于社会压力,虚伪地问,你想跟谁呀。

她站着愣了半天,嗫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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