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听江平时是个爱闭关的性子,和其他修士交往不多。此刻他看着粉衣女修,顿生熟悉之感?,但实在无法想起她究竟是谁。
“琴修,还是位漂亮的琴修。”沐吹寒感?叹道:“这见了怎么能忘呢。”
可惜他是压根连见也没见过?。
叶听江不断回想自己有过?交际的?琴修模样,只可惜他们现在只是如虚影一样出现在别人的?记忆中,也就只能局限在那方寸之间,除了刚才那一瞥,再也没能见这女修的?正脸。
焦尾琴浮在空中,琴乐激昂,试图将她面前的?庞然大物束缚起来。九婴扭动着蛇躯,发出怒吼声,叫声尖利,如婴儿啼哭。
沐吹寒不由看了眼怀中的孩子,他依旧咧着嘴大哭,哭声和九婴的叫声融成?一片,一时竟无法分清声音的来源。
“结、阵。”粉衣女修全力对抗九婴,已无余裕再回头,只能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命令。而她身后一名修士咬牙,法器上闪过微弱的?灵光,无奈已经是强弩之末,实在无法一个人结起困阵。
他身边的?同伴看了看他,又看了眼嘶吼的九婴和那名女修,忽然拉了拉他的?肩膀,轻轻道了声:“走。”
九婴一昂蛇首,水柱分作千万道剑芒,朝着他们的方向刺来。
粉衣女修以极快的指法拨弦,两侧水柱在琴音之下?转而回刺九婴。乐声越发激烈,伴随着“铮”的?一声,七弦尽断,却还有半数水剑刺向她的心口。
她横琴而起,水剑在山崖上炸开,琴身千年桐木被水剑劈成?两半。而她身后那几名修士看着漫天水花,慌忙地各乘灵器向着山阴逃命。
唯有一开始试着结阵的那一名少年修士回头看了眼,又叫了声:“掌门!”
他的?眼神像是不忍,可一回头便见九婴张开巨口,似要将他一口吞尽。他终究惊怕地不敢再逗留,顺着同门师兄的?方向逃去。
焦尾琴已断,九婴却全然没有停歇的?意思,张口露出尖牙,又是一道水剑。女修用灵力凝出一面宽盾抵挡水剑,然而在九婴的啼声下?,水剑一点点扎破长盾,直到——没入女修的前胸。
“原来如此。”沐吹寒微微摇头。女修看来是殒命在这一战中了,仔细想来皇城中的?事和这一幕,全然是一个道理。
女修赶来搭救门中弟子,但门中弟子弃她而去。
他们在皇城救护百姓,百姓却争相逃出城门。
他现在明白幕后之人煞费苦心的?安排了,那人原是想要他们也体验一番女修濒死被背叛的?心境。
“他这样会让我产生一种错觉,”沐吹寒皱了皱眉:“好像我当?年背叛了这女修一样。我以为这种事对刚刚逃走的修士做更好些。”
“也许他们已经不在了。”叶听江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沉思,直至现在才终于开口。
女修已经无力地跪倒在地,九婴曲起身子盘旋在山峰上,用水一点点淹没她的?身体。
正在沐吹寒以为,这出戏即将终结的?时候,山外云端乍现几道灵光。为首的?修士像是名男子,远远地叫着模糊不清的?音符。
恍惚间,群山层云消失不见,他们依旧置身于烈火之中,还是那座已经荒芜的?皇城。
“冷霰?”沐吹寒低声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他第一次知道冷霰这个人,是云泽会饮时鸣筝口中的?病弱男修。根据当时鸣筝和叶听江的?说法,逐风楼在百年前九婴之乱中死伤惨重,冷霰的夫人,也就此陨落。
据说逐风楼元气大伤,侥幸在百年前逃得性命的几名修士,也在之后流年不利,大劫缠身,不久便都命丧黄泉。
沐吹寒原没有联想到逐风楼,毕竟他对修仙界众人知之甚少,唯有话本里的?名人才能让他印象深刻。但是方才叶听江那一句“他们已经不在了”,让沐吹寒不禁将逐风楼残存的?修士,和这几名在山巅独自逃命的修士联系起来。
看来不是流年不利,那些修士的?死,都是冷霰有预谋的?复仇。
“是他。”叶听江笃定道。刚才那段景象,让他渐渐回忆起当初参加冷霰与夫人婚宴所见,喜宴上容颜娇美的新娘,与粉衣女修的侧颜渐渐重叠。
女修正是逐风楼的?掌门,而他们在幻境中最后见到的男修,一定是冷霰。而且现在,冷霰察觉到了他们的动作,引梦术失效,他们被强制离开幻境。
“他不会是因为夫人死了,想要和修仙界同归于尽吧?”沐吹寒咋舌:“这么说,倒是能理解他怎么敢放出九婴了。”
“仙君,”沐吹寒笑起来,看向叶听江:“如果我死了,你也会这样吗?”
虽然这在话本里是个深情的?故事,可是真实发生了,便没那么好看了。沐吹寒扪心自问,即便叶听江遭受了和这女修一样的经历,他也做不到这么疯狂。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叶听江淡淡回看他一眼:“你不会死。”
“好吧。那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沐吹寒道:“再被这火烧一会,我就真该变成一具骨头了。”
“是。”叶听江应了声,垂眸看向沐吹寒怀中兀自啼哭不止的孩子。
“哦,对了,不能带他走。”沐吹寒看着那张肖似林絮的脸,最后又理了理襁褓。
接着,他手一松,那婴儿便直直落向地面,被大火吞噬。
但是叶听江没有一丝意外,只是淡淡地盯着孩子下?落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