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宋知蕴跟宋知文对峙的一周后,她上恒远大厦顶楼拿一份文件时,听见宋仕远的助理正在办公室和人起了争执。
似乎是财务相关的问题。
毕竟是在老总办公室外面,她不方便听壁脚,站远了一点。
宋仕远的秘书助理见到这位难得上来的宋小姐,问道:“宋总,要不要我去敲门告诉李助?”
宋知蕴拉开一张没人的办公椅,随意笑笑:“不用,我等着就行。”
秘书点点头,准备去忙自己的事情。
宋知蕴才问道:“对了,李助是在跟谁说话呢?”她指了指办公室里面。
秘书道:“财务的孙总。进去半小时了,刚才还好,现在可能遇到点事情。”
宋知蕴点头,请她去忙。
又等足十分钟,李若铭才从里面拉开办公室的门,身后是中年秃顶的胖财务孙总。
宋知蕴站起身:“李助,有事情找你。”
李若铭忙走过来道:“我也有事情要找宋总。走吧,去宋董办公室说。”
孙总看了一眼宋知蕴,微微颔首算作打过招呼。
宋知蕴见过他几次,但不是很熟,见他似乎脸色未改,仍有与人争执过后的容色。
等进入宋仕远办公室,她才问正在关门的李若铭:“怎么吵得这么厉害?财务上出了什么阿的问题。”
李若铭望向宋知蕴,叹气道:“老郑没管住大宋总,他……”
反正是亲兄妹,李若铭也知道他们是怎么个关系,便直言道:“大宋总挪用了一笔项目经费。”他抬手,用手指比了一个六。
“六十万?”
“六百万。”
难怪财务上来吵架。
这不是要翻天么?
宋知蕴皱眉:“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几天。”李若铭拉开椅子坐下,“现在问题在于,宋董心脏不好,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他?”
宋知蕴“哎哟”一声,“完了,你现在要让我来做决定?李助,要不你当我没来过?当我不知道这件事?”
李若铭看她这反应,也摇头苦笑起来:“这还不是唯一的,孙总说,他昨天晚上从手底下财务人员得知这件事后,今天上午什么都没干,就光查大宋总经手的项目,发现很多问题,林林总总加来加去,这个六百万肯定是打不住,远远超过一千万了。”
一千万对一个偌大的恒远集团不算什么,甚至对宋家而言也不算什么。
但是走公司账面挪用公款一千万,那可是要命的大事。
宋知蕴皱皱眉,继续问道:“那他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了,我爸爸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还是他一直以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若铭跟在宋仕远身边这么久,虽然年轻,但办事上绝对是最得力的。
他这会打了个玄虚,反问道:“你觉得,宋董会一点都不知道?”
“那还是一句话,没闹到明面上。所以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了宋知文。”宋知蕴摇摇头,“那你可以去汇报这件事,我估计我爸也早有准备,不会怎么样的。估计扛得住。”
她又道:“李助,挪用公款超过三五万就要入罪了吧?”
李若铭谨慎地点头。
宋知蕴便道:“那你和孙总记得把这件事给掩好。否则,出了事情,大家都要麻烦了。这样吧,这件事我去跟爸爸说,让宋知文尽快补上这些钱。你去稳住孙总,别让财务的人把这件事泄露出去。”
李若铭道:“行,那就麻烦宋总了。”
宋知蕴下楼回到办公室,给厉临川打了个电话。
厉临川接通电话一贯很快,只是这次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道:“你们先去这么执行,有问题来找我。”
宋知蕴想他应该在忙,安静地等了一分钟,才听他道:“怎么了?”
宋知蕴道:“你别接不就好了?干嘛先接通?我打断你的事情了?”
“没事。”厉临川道,“你说你的。”
宋知蕴划拨着桌面上的黑色签字笔:“你赢了宋知文多少钱?他居然挪用公司的钱,这个疯子!”
“不多,三千万。他连这么点钱都没有?”厉临川似乎也是有些意外。
“……”
宋知蕴觉得她和厉临川在金钱上面有点代沟。
她惊讶地压低声音:“三千万还不多?一晚上三千万呢?”
厉临川淡然道:“确切地说,是两个小时三千万。”
梭ha是很容易玩大,但这也……太快了吧?
赌bo真是要不得。
宋知蕴觉得造孽。“宋知文手头肯定没有这么多现款的。那我怀疑他应该很快就会补上这笔钱。只是这么不凑巧,让财务发现了而已。”
“他还会再来的。”厉临川似乎胜券在握,“你见过他在赌桌上狂热的样子就知道,他不会轻易停手的。”
“那我怎么办?我刚还说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爸爸。”宋知蕴无语,“那你也稍微有点狠啊,我让你赢他点钱,你也不至于赢这么多啊!”
“怎么,心疼宋知文的钱?”厉临川笑起来。
宋知蕴咕哝一声:“那肯定不是,就是……算了,是我要坑他的,我这会儿猫哭耗子假慈悲个什么劲儿。”
这会儿有人敲办公室的门。
宋知蕴忙道:“不跟你说了,有人找我。你也先忙吧。晚点说。”
“嗯。”厉临川也道,“晚上见。”
挂断电话后,宋知蕴让外面的人进来,是莫峻,手里捧着一大束的红玫瑰。
“你买花?给谁啊?”宋知蕴无语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莫峻对她无语:“我哪有钱买花?”他将一大把红玫瑰放在她桌上,“楼下的前台送上来的,你的啊。”
“……”
宋知蕴将花束上的卡片抽出来,打开后是龙飞凤舞的手写花体英文字。
IfIweretofalliwouldhavetobewithyou.
落款是两个潦草的字母:L.C.
宋知蕴虽然堪堪低空飞过大学英语六级考试,但这句诗还是认得的。
双颊绯红,她忙合上小卡片,将之塞进自己的办公桌抽屉。
莫峻看她似乎变脸一般,才笑着道:“收花不是很开心的话,你绷着脸干嘛?”
宋知蕴瞪他一眼:“出去出去,忙不忙呢!”
莫峻裂开嘴笑起来,忙出去工作。
留着宋知蕴一个人,她才将大玫瑰花抱在怀中,默默地低头嗅了嗅花香。
娇嫩殷红的花瓣,白皙柔嫩的面颊,她低眸,眼底红成一片,脸上笑颜如花。
厉临川刚才怎么一句话都没说?藏着什么心思呢?还是等自己说?
可惜就晚了一步。
宋知蕴思索几秒,拿起手机给他发去一个消息:【感谢厉总的花】
【感谢宋总的感谢】
宋知蕴将手机丢开,忍着笑意出去让秘书找花瓶进来插好。
秘书夸张道:“这花是厄瓜多尔大玫瑰吧?这么好看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收这个呢。”
宋知蕴美滋滋地不说话,勉强保持着自己在办公室的冷淡。
秘书也不介意,帮她收拾好,便拿着包装纸出去了。
门一关,宋知蕴忍不住地再次拿出那张小卡片,上面的墨迹看得出来是手写的,可——
这是厉临川亲自写的?
按照落款是这样子的,按照笔迹也的确像是男人的手笔。
可是厉临川还会念诗?
还是特意翻开一本英文书,从哪里搜来的?
或者是谁给他出谋划策的?施漫柔吗?
宋知蕴抿着嘴笑:一定是漫柔了,厉临川这个老男人懂诗歌吗?才怪呢。
等她一个人莫名其妙地乐呵许久,才轻咳一声,强行让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她想,如果宋知文能在第一时间补上公款的,那倒是可以等一等,不必真的现在立刻急吼吼地去跟宋仕远提。
既然网已经撒出去,那就再等等。
果然两天后,李若铭来告诉宋知蕴,财务公款已经“挪回来”了。
用孙总的话说就是,宋知文将公司当儿戏,回头有他的苦头吃。
好在宋知蕴也没告诉宋仕远,于是这件事,就这么风平浪静,心照不宣地揭过去。
周五宋知蕴回到宋宅吃饭时,对此也只字未提。
宋仕远在饭桌上问:“临川呢?有空叫临川过来吃个饭?”
上次陈太太的事情,洛闻雅给安抚过去,加上陈家也没有说不跟宋家结亲,因此订婚宴还是照旧在七月份举行。儿子的事情既然已经落定,宋仕远就开始关心女儿的事情。
洛闻雅也道:“是的,说起来,临川好久没来了。我上次看到他还是在医院,他来看你的时候。”
宋知蕴简单应了一声:“等过阵子吧。”
她也没说自己前几天搬家,带着宋知涵住在厉临川公寓的事情。
宋知文也道:“我倒是见过。”
宋知蕴挑眉,在赌桌上?
说起来,她觉得奇怪,为什么宋知文私下没对自己说厉临川赢了他钱的事情?
难道他一点都无所谓?
这会儿,宋知蕴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宋知文道:“不是在你家门口?呵。”他翻个白眼。
宋知蕴看着他,心道:是吗?不应该是在赌桌上吗?为什么宋知文好像完全没在意这件事?
她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宋仕远道:“知文知蕴,凤凰山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方案已经完善了吧?”
宋知文这几天都参与了项目会议,也做出了一些“可行性”批示,这会儿道:“差不多已经完善,但是我觉得方案本身就有问题,所以就算再完善也没什么意义。”
宋仕远淡淡道:“知文,不要丧气。做一件事,结果都还没有出来,为什么就要自己唱衰自己?你妹妹的想法很不错,作为这个行业的人,你要有这种前瞻性和眼光。如果我们行业的人,都不提出新的发展想法,谁来推动行业往前走?你还是太跳跃,一会儿要做金融投资,一会儿要做地产开发,再一会儿还想碰商贸,知文,你也快三十岁了,得好好想想你到底想稳定在哪一块。爸爸不能一辈子都带着你往前走,你要学着自己往前走了。”
“……”
宋知蕴觉得他今天格外的语重心长,有种说不上来的慈父感。
宋知文是当耳旁风,随意“哦”了一声,没说什么。
洛闻雅则道:“好了,吃饭就吃饭,说这么多话呢。”她岔开话题对宋知蕴道,“蕴蕴,那你这一阵忙完了,记得跟临川商量商量,什么时候正式来见你爸爸,什么时候订婚,还是你们有其他打算。”
“对。”
宋仕远接过去这话,“临川年纪也不小了,蕴蕴你不要耽误他。”
“什么我耽误他呀!”宋知蕴一口汤差点喷出来,笑了,“爸,你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啊!我能耽误他吗?而且没想那么多呢,什么订婚结婚,没打算。我还年轻呢。”
洛闻雅打趣:“你爸爸急啊。孙子,外孙,最好一手抱一个,是不是老宋?”
宋仕远点点头,笑起来:“这话我爱听。这话我爱听啊!”
宋知蕴默默地没说话。
今天怎么回事?突然间有种其乐融融,要共享天伦之乐的意思?
她总觉得宋仕远住过院回家后,心态似乎有微妙的转变,可是具体转变在哪里,她又看不出来。
可能年纪大的人都是这样?希望子女早点结婚生子,希望子承父业早点有长进?
等吃过饭,宋知蕴扶着宋仕远去休息,又听他问:“你跟临川聊过爸爸的意思了?”
“什么意思?”宋知蕴一懵,她最近满脑子的工作,哪里记得什么话。
宋仕远拍拍她的手:“让他保证的事情?”
“哦。”宋知蕴想起来了。
那天宋仕远对她说——让厉临川保证恒远永远都姓宋。
可是这话怎么说啊?
有必要么?
人家厉临川在乎宋家这么点钱?他今天还说三千万是小钱呢!
显而易见,厉临川虽然不是文澜的亲生子,未来也不会一直把持着文澜话事人的位置,可是他这十几年来在文澜一定是积攒了不少财富的。
这人说不定从文澜退下来,分分钟自己开公司做投资做实业,那就是另一个商业故事了,何必跟恒远较劲?
宋仕远点点她:“你没听懂爸爸的话是不是?”
“什么?”宋知蕴蹙起修眉,“爸,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你不可以明着告诉我吗?”
宋仕远眼里浮起慈祥的笑容:“我猜临川一定知道,你去告诉他,他就能回答你了。”
这会儿,洛闻雅从宋知蕴手中接过宋仕远的手臂,扶着他去花园里转悠。
宋知蕴在一旁问道:“爸,为什么他知道,我不知道啊?”
宋仕远头也不回地说:“旁观者清啊。”
“……”
干嘛跟自己故弄玄虚?
宋知蕴皱皱眉。
可是这话到底有什么深意呢?
等宋知蕴坐车回到“家”中,厉临川在和宋知涵一起研究菜谱,明天就是周六,两人似乎是定了明天去超级市场买东西。
看他们坐在沙发上和和气气的模样,宋知蕴:……你们才是亲兄弟?
宋知涵屁颠屁颠招手:“蕴蕴,你要不要吃老虎虾啊?青口贝呀?临川哥哥说他都会做的。”
厉临川的眸光也徐徐落在她身上,抬抬眉:“怎么这么晚?”
宋知蕴脑子里还想着宋仕远的话呢,她走来,坐在宋知涵的身边,道:“吃完饭随便聊了聊呗。”
宋知涵翻着手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酒店西餐菜谱,一个一个地问厉临川会不会做啊,以及食材是什么好不好吃之类的。
宋知蕴就喝着水默默地听厉临川很有耐心地给他解释。
她一晃神,想着:厉临川是不是也挺会带孩子的?
真是尴尬的念头。
宋知蕴忙在脑子里挥挥手,扫去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