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不以为然道:“他手下厉害不代表他更厉害,我看他应该是养尊处优的官宦子弟,虽然一身劲装,多半是要来谈判装装样子。不过这人倒是颇有胆魄,利箭当头还能做到不动如山,就算知道我们要以他为质,不会真的下杀手,但也难保不会伤他啊,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多少会躲闪一下吧。”
“我就说他也是练家子,普通人就算胆子再大,至少要分辨得清楚来箭射的是自己还是旁边的人,不然怎么可能躲也不躲一下?”
两人说了几句,小酒忽然神情一黯,叹口气道:“管别人身手好不好,哎……明天不知会死多少人……”
他不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死亡,但幼年时的那次时隔太久,又是他还不曾懂事的时候发生的事,记忆十分模糊,有些细节还是二叔告诉他的。
那时他父母双双病亡,兄长姊妹也都夭折了,只剩他和四姊,靠着邻居东一家西一家的接济勉强度日,没多久后家乡闹蝗灾,村里乡亲自己家里都没粮下锅,便没法再接济这对姐弟。
他那时候不过四、五岁,根本不懂事,饿了只知道哭叫要吃,四姊留了最后一口食给他,自己却饿死了。只剩他一个,守着四姊渐渐变味生蛆的尸身,再哭泣叫饿也没人给他可吃的。
古二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奄奄一息,趴在四姊身边,连动一下小手指的力气也没了。
古二路过他家门口时闻见异味,见大门敞开,叫了几声没人回应便进了他家,见到这幅惨状,心生不忍,想把两个孩子埋葬起来,刚把他提起来,就觉得身体温热,也未僵硬,再细探鼻息,发现他仍有口气,这就把他带回山上来了。
他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也没起过名字,只知四姊和村民都叫他阿九,山寨里的叔伯们便都叫他小酒。
古二于他而言是恩重如山的恩人,亦是亲人,可以说这寨子里的所有叔叔伯伯都是他亲人。这些人此时都还好好的,然而明天过后,却有许多人将会阴阳生死相隔,怎不叫他心中窒闷难受。
张玄一样心情沉重,听见他这句,突然觉得嗓子干涩刺痛起来,连半句话都答不上来。两人垂着头,默默坐了会儿,她走到桌边,提壶倒水。
小酒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忽然道:“阿玄,今晚我睡你这儿吧?”
张玄正喝水,闻言一大口全喷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小酒见状,赶紧下地,过来担心地拍着她后背:“你喝那么急做什么,慢慢喝,没人和你抢。”
张玄好不容易咳顺了气,推开他的手没好气道:“你回自己屋去睡,我睡相差,霸床,你不怕被我踢下床吗?”
山寨正面临剧变,小酒心中不安,不想一个人呆着,便道:“反正我今晚是睡不着了,你一个人睡床便是了,我找个地方靠靠就行。”
张玄哪里肯答应:“我睡觉时不喜欢屋里有别人,你在我也睡不着了。”
小酒咧嘴:“你睡不着正好,陪我说说话。”
张玄其实此时也无甚睡意,便道:“你留晚些倒无妨,后半夜还是回你自己屋里去。”
小酒笑嘻嘻地答应了,还十分殷勤地将碗中的水添满,递给她:“给,刚才那碗水都给你喷在地上了,再喝一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