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倚嘉以为她是高兴坏了,兴致满满地解释:“万岁爷亲批让你入宫供值,还赐下菜名,叫什么‘抱双喜’。姑娘要去宫中当御差,这可是今朝独一份。女子进外朝为官,是光耀门楣的好事,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记我啊!”
宗妮气得眼前都黑了。上次进宫是李富贵的主意,交完差便万事大吉。这次不同,直接让人当臣领俸禄,若真拒绝便真是抗旨不尊,全家的脑袋就都得掉。
“……这哪儿是好事啊。”宗妮喃喃,欲哭无泪。
苏倚嘉反倒乐呵呵的:“怎么不是好事儿,万岁爷器重你,你行运大红,家里也跟着沾光。万岁爷对臣下一向宽和大方,只要你不犯错,优待是少不了的。”
宗妮一听这话更要被气哭。这哪是皇帝宽和大方给优待,明明是记起了祖父的顶撞,诚心跟宗家过不去。难怪皇帝与苏倚嘉是拜把子兄弟,有仇必报的性子可太相似了。
宗妮愤恨皇帝不叫人安生,连带苏倚嘉都讨厌,拧眉怒道:“一见到你准没好事。”
苏倚嘉被说懵了,眼看着那姑娘眼角落下一滴泪,掉在他的袖口上,晕染了飞鱼服。然后被一双娇手奋力推了一把,刀鞘在门柱上划出一道痕迹,那姑娘看都未看一眼,直接略过他,爬上了马车。
宗家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没有什么惊喜可言。邱月清颓然坐回椅中,目光放空:“这可怎么办?”
宗齐嵊老目混沌,自责多于担忧:“是我连累了咱妮子。”
“父亲莫要自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宗家不至于就此折损。”宗子书招来福珠,“你去王家,请他们太太和夫人过来,今日便商议婚事,定下来便不怕皇帝图谋不轨。”
“不行,”邱月清站起来,“咱不能低声下气求人娶咱妮子。与其这样,还不如进宫,哪有皇帝宠幸臣子的道理?不就是让妮子进宫当差么,又没说让她充后宫,走一步先看一步吧。”
宗子书依旧坚持:“先与王家结亲,等妮子有了心仪的人,大不了让我去做恶人与王家退亲,也还有转圜的余地。可真被皇帝盯上,一道圣谕下来,便会定下生死,再无反抗之力。福珠,你赶紧去王家,就说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给俩孩子定日子。”
福珠踟蹰,撇了撇嘴道:“可是,门口有人拦着,奴婢出不去啊……”
苏倚嘉“尽职尽责”,跟着宗妮一路回来。站在门口把玩他那把长柄刀,眼神冷冰冰的,任谁也不敢穿过那道门。
前有狼后有虎,门口还一守株待兔的豹子。宗妮不舍家人为其担忧,挤出一丝微笑道:“不过是进宫供职,我去试试也未尝不可。时运再不济,也不能总教我遇见皇帝。即便遇上了,他是君我是臣,君臣以礼相待,一个皇帝还能跟我一般见识?”
邱月清最疼女儿,知她强撑,拉着她的手道:“别勉强自己,你若是愿意,娘听你爹的,这就去王家议亲。”
“祖父,爹娘,咱家有难不要牵扯到王家,那不厚道。我进宫当差,少不了与厨役们打交道,被王家知道更会看轻我。娘回头与王家说一说,这门亲事便不作数吧。”
她扭头看了眼院门口,那阎罗依旧死守,“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我这便随人进宫,反正住处在东华门外,也可常回来,往后有的是时间说话。”
福珠很快将细软与衣物打包好,宗妮接过,细细与她道:“铺子里的账簿你要记得随时去领,回来让夫人仔细审察。进了冬,父亲的腿伤便要留意,每日都要准备艾草包泡一泡。祖父若去果子里胡同,多打发一个小厮过去照料。有什么急事你便去东华门寻我,若我不在便去隔壁夫人那里求她递话。福珠,家里一应事情均落在你肩上,你且忍一忍,我很快便会回来的。”
福珠含泪应下,只劝她:“姑娘要保重,宫里不像家里,没人伺候着,您自己多留意。”
一家人相送至门口,苏倚嘉撩了一眼,不明白这有何生死离别的。
又看了一眼宗妮,委屈中带着倔强,要哭不哭的模样简直丑死了,便提刀先行上了马,只甩下一句:“别磨蹭了,赶紧走吧。”
宗妮紧跟他上了马车,强作欢笑与家人道别。直到马车行至地安门外,宗妮才将心中的委屈与无奈化作一拘热泪,尽数哭了出来。
苏倚嘉不懂姑娘家的脆弱,他紧皱眉头,心中莫名有点烦闷。这么看着,他似是好心办了错事,招惹了人家不快。
听马车里哭声压抑,料想她是放不开,于是吩咐车夫停在筒子河边,隔着一道窗帘说道:“过了河便是西华门,想哭便哭出来,别把眼泪留给万岁爷瞧。”
宗妮闷声说道:“谁想哭了。”
苏倚嘉啧了一声,从袖袋中抽出一挂玛瑙珠串顺着帘子扔了进去,仗义道:“不就是怕宫里没人罩着你吗,以后遇事提我,我护着你还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