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三更天,苏倚嘉不急着往乾清门去,踏着雪走到东华门外,见着几位品级低的朝中官员,正坐在大街饭摊上吃馄饨喝老豆腐,见到他打了声招呼,嘴里冒着热气呼噜呼噜地听不清楚。
苏倚嘉一点头,拐进饭铺,与小二要了一碗甜浆粥与一碟小油炸果,交给身后尾随的长生:“给黄大人送去。”
长生应声,接过碗碟刚想走,又被苏倚嘉叫住:“等等。”
长生又扭过身,小心翼翼地端着碗碟跟着走,穿过东华门,往隆宗门拐。
天还黑着,隆宗门门道内外的礓磋慢道有王公大臣与九卿的车舆排队进入,苏倚嘉绕过隆宗门到罩壁后,便有人过来与他打招呼:“苏爷您往里边请。”
这片地有戴红帽的苏拉卖吃食,有苏造肉,芝麻烧饼,炒肝和杏仁茶。还有俩正经的饭馆,一个叫六合义,一个叫四合义,均是内务府借职务之便开在宫中的,专供内务府官役和宫里的太监吃早点。
苏倚嘉由人引着进了六合义的门,点了两样酱菜、一碗小米粥、一碗小馄饨外加一屉猪肉白菜馅儿的包子,转交到长生手中:“这些给宗姑娘送去。”
长生傻眼,这待遇可真是千差万别。他一股脑都抱在怀里,又问:“爷,您在这用?”
苏倚嘉道:“军机处廊下有烧饼和油炸果,我去那凑合一口。”又嘱咐长生,“走路看着点,别碰到官老爷们的车马,把吃食送到了便在那候着,有喜信儿再回来报一声。”
长生咧嘴笑:“爷对宗姑娘真上心,若是老夫人知道了,肯定会欢喜的。”
苏倚嘉瞪他一眼:“闭嘴干事去。”
长生嘿嘿傻乐了一声,自家爷这脸皮真薄,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多欢喜似的。
寅正时刻,乾清门上传来击掌声,一道门一道门地往养心殿传,御前伺候的一众人等见到后殿东暖阁灯烛亮起,便齐道“万岁爷吉祥”。
请安之后便由当值的宫女太监伺候皇帝洗漱换衣裳,梳头太监拿着梳子,篦子和剃刀,小心翼翼地在“太岁头上动土”。
张从善将军机大臣们递上来的绿头签膳盘捧过来,“请万岁爷过目。”
皇帝慢慢翻阅,看了会儿才问:“夜里有事吗?”
九五至尊管着天下苍生,自然也管着紫禁城这九百多间的房子。尤其皇太后和太妃那,更是日日惦念。
张从善给杨贵章使了一个颜色,杨贵章才打千道:“回万岁爷,昨儿老佛爷和老太妃搓了会儿麻将,又传了一碟花糕吃下,晚膳便没再传。”
皇帝将折子放下,沉着脸道:“这怎么行,两位越性儿玩闹,底下人都不会劝着?”
“回万岁爷,太后身边的百金向来温和驯顺,用那不温不燥的嗓子劝人,老佛爷哪会听。”张从善接过话茬,“哪像二总管,老龙王搬家,离海(厉害)。有他侍奉老佛爷,准出不了这岔子。”
但凡有机会,张从善便挤兑杨贵章,想把他挤兑出养心殿,最好挤兑回慈宁宫。
杨贵章挑挑眉,也不跟张从善一般见识。依旧恭敬回道:“奴才回来与百金说道说道,让他仔细伺候着。”
皇帝轻飘飘地乜了张从善一眼,起身穿上黄缂丝面貂皮青白臁皮朝袍,戴上小毛熏貂缎面冠,漫不经心道:“花糕是重阳节的吃食,朕从来没在立冬时节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