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养心殿惩处家法太监与宗妮一事,最终被慈宁宫那位老佛爷知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有,也有不停吹耳旁风的人。执掌家法的李广田有相好的老伙计,趁着说笑话的档口将这事说与皇太后听,虽然话点到即止,却让皇太后记在了心上。
皇帝是自己所出,什么样的脾气秉性,她最是了解。她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当了和硕亲王,为人淳敦忠厚,早早成家立业,膝下两个孩子都能满府跑了。说句粗话,这个儿子放个屁,她这个当额涅的都知道他肚子里存几两饭。
可皇帝,皇太后却越发看不懂了。许是当了至尊,胸中有乾坤万民装在心,眉眼越发深沉,原先能猜懂的心思,如今全封闭起来,不露出丝毫破绽。她惦念皇帝,琢磨不透就得问,省得猜忌多了,母子生出嫌隙来。
开拔热河之前,皇帝摆驾去慈宁宫问安,母子二人寒嘘问暖之后,便将这事儿摆在桌面上谈。太后叹一声:“这奴才,老了便不招人待见,与年轻人不同,弯弯绕多,懂得逢源。有时候脑子一犯糊涂,便不管不顾,总会惹人生气。”
皇帝温声问:“又谁惹皇额涅不痛快了?”
皇太后挑眉看了他一眼:“没说我身边的人。”
皇帝懂了,抿唇的弧度落下来,慢声道:“不足挂齿的事情,还劳烦皇额涅操心,是儿臣的不是。”
“这事儿也不怪你,毕竟是那执法太监没有眼力见儿,你罚他也是为君之道。不过因旁人乱了规矩而罚他,多少会让人觉得不妥。”皇太后扭过脸问杨贵章,“那个伺候进膳的叫什么名字?”
杨贵章道:“回老佛爷,是御膳房的厨役,新来的不懂规矩。咱万岁爷多善性的人呀,不跟她一般见识,反倒是李广田跳出来,搞得主子爷都没进好膳。”
皇太后“哦”了一声:“惹到皇帝进膳确实该罚。”
皇太后的威仪,是在后宫经年累月的苦熬中积累成型的。她微微动手,从身旁大宫女的手中接过茶盏,那气势便能摧破风平浪静。抿了一口茶,平静问道:“可哀家听说,那厨役是位姑娘?”
杨贵章低着头道:“是位姑娘,先头您与老太妃吃的花糕便是出自她手。”
皇太后讶异地抬起头:“哀家就说怎么与每年吃的味道不同。”
再好的手艺,也不能抹去对一个人的成见。皇太后将杯盏搁在桌上,“皇帝,你与哀家说句实话,那姑娘是怎么到御前的?”
皇帝垂眸,淡然说道:“屡次犯上,儿臣便让她来学规矩。”
“学规矩?学什么规矩?”皇太后试探地问道:“学完规矩呢?是打算充后宫吗?”
皇帝听言,微微一愣,转瞬笑道:“您多虑了。儿臣不过是给朝臣做个样子,警戒他们若对儿臣不敬,便与那厨役同等下场。”
皇太后听言,微微放心。不管皇帝什么想头,那个姑娘能在皇帝眼里晃悠,那她便放宽心了。自古多少皇帝有断袖分桃的癖好,她就怕皇帝有点那个意思,到时候皇嗣怎么办?蔺家的江山社稷怎么办?
一想到皇帝的內帷之事,皇太后又叹了一口气。天下的母亲都一样,她稳坐西宫,日日看见东六宫那几朵花日渐凋零,她这个做额涅的,总是于心不忍。于是与皇帝道:“此次去热河,带着庄嫔去吧。”
庄嫔本名李闲华,是内务府大臣李府臣嫡女,芳龄十六。
皇帝沉思片刻,未表态。
“既然当初松了口,让李家送人进来,便不该总冷落。”皇太后劝道:“皇帝先后处置李家二人,已经动摇了内务府,如果一味猛进,哀家怕李家会触底反弹。庄嫔随扈同行,给她些好脸面,也是给李家一个抉择的时间。若李家仍不知悔改,你也有时间排布策略。”
当然,皇太后更乐意皇帝在行在或者行宫宠幸了庄嫔。女人只要将自己交付给夫家,那颗心便不会走歪路。只要李闲华怀上龙种,十月怀胎之后顺利生下来龙嗣,养得品行端正能继承大统,还愁内务府有二心?
皇太后这想法越发坚定,隔三岔五便差人去劝皇帝。开拔去热河前一天,下懿旨带庄嫔随扈,皇帝准了。孝道为先,皇帝不能拂皇太后的面子。反正也见不得面,权当仪仗中多加一辆马车,随庄嫔去吧。
皇帝的卤簿仪仗慢慢往热河赶,内羊圈也迎来钦差大臣。
进御之前,所进牛羊必须经过钦差大臣亲临查验,清点数目。庆丰司值年大臣、郎中要视察牛羊的肥瘦情况,确保所进毫无问题。
内牛圈查验无误,到了内羊圈,值年大臣面带疑惑,问向廖驲:“今年的羔羊为何不如往年肥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