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即便有可能，慈宁宫那位认死理的姐姐也不会点头。太妃脑子里乱糟糟的，现下真不是为皇帝操心的时候，还是得为正昃搏一搏。
太妃执着问道：“可是已经过定了？若是没过，还能圆融圆融。”
婚事又不像买菜，能讨价还价，差那么一分一厘能圆融没了。宗妮合计着不能往宽里说，便睁眼说瞎话：“今早母亲还与臣说呢，年前要与对方家里商量一下，争取早早把事儿办了。”
皇帝听了直蹙眉，先前问过她一次，浑说自己不招人待见，大有这门亲事要作废的意思。现在又斩钉截铁，难不成又在糊弄他？
太妃亦很是失望，萎坐在炕上，又摇头又叹气，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皇帝没耐心继续坐着，也不再耽搁，起身问道：“皇额涅请您去吃宴，您同朕一道去吗？”
太妃哪还有胃口，撑着额头一挥手：“不去了，就说我乏了，你们去吃吧。”
人没请到，皇帝也有说辞回拒。派杨贵章去慈宁宫回话，皇帝弃了暖轿，在宫中的夹道里慢悠悠地走着。两旁矗立的红墙，被暖阳隔出一条阳暗分明的光线，一直向前延伸着，绰约的暗红慢慢浸染整面墙，眼瞅着天又要黑了。
皇帝放慢脚步，时不时地停一会儿，等身后的脚步声跟近了，才继续往前走。拐过夹道，四下无人，皇帝站停在红墙根下，索性抱臂等着她。
腿脚倒是好了，只不过肚子不争气，跟揣着一块冰坨一样，又冷又坠。宗妮的脸色也不好，惨白地跟纸一般，晕晕乎乎走着，瞄见皇帝停下，如松般睇着她，转瞬便头晕目眩，看不清皇帝的神情。
皇帝觉察出不对，皱着眉头问：“方才不是在太妃面前挺雀跃的么，怎么到朕面前还摆起脸子来了？”
她哪敢摆脸子，不过是实在笑不出来。她抬手揉了揉肚子，心里不是滋味，可又不敢说什么，呲牙咧嘴笑了下：“臣不敢跟您摆脸子，臣这样笑行么？”
还不如不笑呢，那张脸白得跟祭祀时扎的纸人一般，就差在身上绑根棍子了。皇帝心里有成见，有些不待见她，催促道：“快些走，磨磨蹭蹭的，要朕跟你一块挨冻吗？”
宗妮忙道：“万岁爷不用等臣，臣走得慢，容臣缓一会儿......”又是一阵眩晕，身子打了一晃，再睁眼，眼前黑漆一片。
皇帝拿眼梢瞥她，看见她突然蹲在地上，连唇都染白了。这丫头演戏越发真实，皇帝不快，凶道：“你起来，蹲在这成何体统。”
身上一阵热，立马发了汗。宗妮闭着眼摇了摇头，恳求道：“万岁爷，臣真的走不了。您先起驾吧，容臣好些了再去追您。”
张从善离老远便瞧见不对，忙一溜小跑过来，哎呦一声：“姑娘这是怎么啦，怎么还发汗了？这是吓到了还是病啦，不然杂家背着您走吧。”
宗妮喃道：“多谢总管，我缓一会儿便好了。”
皇帝这才知晓她确实病了，乜了张从善一眼，冷声道：“去传轿子。”
张从善嘴上应下，背过身咧开嘴就笑。姑娘家面子薄，皇帝又不懂，俩人说话驴唇不对马嘴，他就是万金油，得在其中调和着。他这一走，四下无人，姑娘万一支撑不下去，皇帝一心急，往怀里一揽一抱，临幸还怕成不了事？
张从善满肚子坏主意，可皇帝是正人君子。他左右看看，发现四下无人，才鼓足勇气伸出手：“不是脚崴了么，蹲着更疼。朕许你扶着朕走，等到有人的地儿再放开。”
借给宗妮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扶啊！眼前渐渐恢复光亮，宗妮撑着一口气站起来，勉强笑笑：“臣好些了，天凉风大，万岁爷快些启驾吧。”
皇帝慢慢收回手，背过身长舒一口气。真是不知抬举，他的手臂都舍得让出来了，居然还不稀罕。所以就不能惯着她，不能给她好脸色，省得她蹬鼻子上脸。方才救她一命，她连句感激的话都不说，拿他当什么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他可是一国之君，岂容她如此熟视无睹？
皇帝寥寥地牵了下唇角，寒着嗓子道：“既然好了，那便接着算账。”
总之，是逃不过秋后算账的。宗妮垂头丧气地问：“万岁爷说罢，这次派臣去哪？”
皇帝转过身去，漠然说道：“朕一时没想好，先去养心殿候着。”随后负手迈步，不管不顾不回头，大步流星往隆宗门去了。
就说皇帝没有好心眼，宗妮还以为皇帝真心实意要替她在太妃面前说情呢，敢情要将她锁在身边，慢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啊。这可怎么办，她一去养心殿便觉得屁股隐隐作痛。再去一趟，没准又哪儿受灾受难呢。
张从善听她有如此顾虑，笑着宽慰道：“姑娘放心吧，那李广田早就被万岁爷遣走了。如今没人敢跟你犯顶，你就好好地伺候着万岁爷，以后都是数不清的好日子。您看您坐着的二人抬，就是咱万岁爷的优待，等日子久了，没准儿就换成舆轿呢。”
“大总管，您就别蒙我了。”宗妮坐着忐忑，临近隆宗门忙喊了停，“我全好了，我能自己走了。”
张从善陪笑道：“这就行啦？以后真要高升，姑娘可得好好享受。”
宗妮没将他这话放在心上，想过好日子得求万岁爷开恩呐，可万岁爷瞧她不顺眼，日子不还得过得水深火热。
重回养心殿，拒霜拉着她嘘寒问暖，临了说道：“方才万岁爷示下，让姑娘与我、越桃同住一间值房。眼下的职还未定，但也是有品级的。姑娘以后跟我们同吃同住，屋里总算开始有人气了。”
御前女官就两位，忙起来，一天下来连话都说不了几句。宗妮进了养心殿，不仅能帮她们分解差事，平日里还能说说话，拒霜是真心的欢喜。
可越桃不是，她打眼瞧着宗妮与铺盖卷儿一道被送进值房，眼角便轻蔑地瞟着，直接甩出一个敌视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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