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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涮羊肉(加更)(2 / 2)


宗妮摇摇头:“以前不这样,自打去了内羊圈,干得活多吃得饭少,总是饿着肚子下值。家里摸清臣到家的时辰便将饭准备好,等臣一进家门就开吃。不知不觉便养成这个习惯,臣的娘亲说,兴许是长个呢。”

皇帝脸一黑,问来问去,原是他的罪过。皇帝想草草略过这个话题,切了一声:“朕看你还那样。”

她在头顶比划一下,又气馁道:“好像没怎么长。”又捏捏自己的脸,“倒是养胖了。不过美食当前,若是不放开吃,可太亏了。所以宁可胖成猪,也不能瘦成鼠,干巴巴地不富态,瞧着跟病恹了似的。”

皇帝发觉跟她说话,总能寻到乐趣。像台子上的说书先生,两三句便甩个包袱,很容易将他逗笑。他有些羡慕她的生活,又对现下知足,喃声道:“朕也不算亏,有人陪着用膳,也不算孤家寡人。”

所以当皇帝有什么好的,一切都有定制,不能逾越也不能篡改,一桌子美味佳肴,只能吃限量的数。宗妮想了想,捂着嘴巴小声与皇帝道:“万岁爷,您去过东华门外的饭铺吗?”

皇帝道:“未曾去过。”

宗妮谄媚地笑了声:“不瞒您说,虽然只隔了一道宫墙,墙外饭铺煮的菱角汤就比四合益做的菱角汤好吃。万岁爷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去尝一尝。想要人陪您吃饭还不容易,换了常服坐在人群里,没人知道您就是万岁爷。”

皇帝见她笑得脸色红润,也跟着笑起来:“朕不知道那个地方在何处,改天你带朕去。”

宗妮笑着应下:“可以呀,正好臣也想吃了,择日不如撞日,明日臣便带着您去。”

说完又愣住了,耸耸肩叹道:“明日还不能去,臣还得奉旨熬粥去呢。臣不能借由出宫喝菱角汤而推卸差事,改天再去吧。”

皇帝轻咳一声,和颜悦色道:“今日做的虾油小菜深得朕心,朕可免去先前的惩罚。”

宗妮眉眼弯了弯,舔着脸子道:“万岁爷若想赏臣,那臣斗胆跟您要一幅字吧。”

皇帝面露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宗妮捧着手心道:“不瞒您说,臣是宗家的半个儿子,家里有食肆和饽饽铺,都需要臣盯着。可是呢,臣得在万岁爷身旁侍奉着,许久不管食肆与铺子,恐怕哪天便黄摊了。万岁爷若是开恩,给臣家铺子写一副字,臣将它裱成匾额招揽生意,既能让臣安心在宫里伺候您,也不会折损臣家祖宗传下来的产业。”

倒是个孝顺孩子,一副字而已,写给她便是。皇帝站起来,走到御案边,持笔问向她:“想要什么字?”

宗妮想了想,回道:“顶好吃,就这三个字最好。”

她想法奇特,总不按套路出牌,皇帝早已习惯。宗妮献媚似地研了磨,皇帝撇了她一眼,倒挺受用。从架上取下一只狼毫,盯着宣纸,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落笔。

皇帝神情专注,姿态是与生俱来的华雅,执笔时,眉眼中的冷峻合上三分,眼角的柔情便偷偷爬上眼睫,走过高挺的鼻梁,最后落于双唇之上,精致而浓烈。

这个时候,皇帝的面相极好。像是春雪融化后的潺潺静谧,虽然满身盛气却懒察觉,润物无声的优雅丝毫看不出寡淡与粗劣。

宗妮偷偷瞄了几眼,心里感慨:观音菩萨手里的玉瓶若是捏成人,也不会有皇帝这么透亮耐看吧。想着想着又释怀了,她是半吊子商人,若不是种种巧合,哪会有这殊荣给皇帝研墨,甚至还做了虾油小菜呢。

她跟宫女不同,宫女出宫后说伺候过万岁爷,终身大事便增光添彩,能嫁给个好人家。她不是,她肩上有重担,不管是宗家还是祖产,她必须得挑起大梁。她愿意皇帝吃芸豆卷,喜欢她做的虾油小菜,以后出了宫,她能将这副字做成匾额,再戳一块板子立在门口,就写“连万岁爷都称赞的美味”,还愁没法振兴宗家?

早先想都不敢想,如今要拿到手,心里的那份激动真是溢于言表。

皇帝早早就发现宗妮在偷瞄他,有一眼没一眼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调开眼珠又偷乐。她那眼珠子不听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久而久之,皇帝也不再呲哒她。姑娘都怀揣一颗爱美之心,喜欢漂亮的衣裳,爱戴靓丽的头饰,想看漂亮的爷们也不算什么大事。

皇帝这些年临的帖加起来能装满整个三希堂,执笔从来不含糊,这三个字却让他慎重许久。既然决定给人家铺子撑门面,便不能潦草写,但也不能太板正,想来想去落笔柳体三字。

宗妮低头叹道:“字画中骨力强硬,比划遒劲华美,不愧是万岁爷,真有大家风范。臣谢万岁爷赏。”

皇帝没给别人写过这种字,不知要不要落款,只问:“不然,留你的名字?”

宗妮以为皇帝不想被人知道这字是他写的,便谄笑道:“万岁爷还给臣赐名呢,臣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臣一定会夜以继日披星戴月办好差,以报万岁爷的大恩大德。”

可真是个二皮脸,说起奉承话来,连门口那俩管事太监都比不过。皇帝使劲儿抿唇不让自己笑出来,挑眉问道:“听说你的父亲是学塾的先生,怎么给你取了个这么随便的名字。”

宗妮敛了敛笑容,回道:“臣以前不叫这个名的。”

皇帝瞭了她一眼:“因何改名?”

“臣以前的名字与万岁爷的名讳有一字相同,”宗妮觑了皇帝一眼,“后来户部衙门的官老爷让臣改名字,因当时臣的父亲不在,祖父又耳背,跟官老爷说了臣的小名。所以就变成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儿啦。”

皇帝点了点头,问:“以前叫什么?何字冲撞了?”

宗妮恭敬回道:“冲撞了中间那个,后边是音字。”

宗南音?倒是个好名字。

皇帝问:“可是取自素琴弦已断,不绝是南音?”

自己的名字从日月比齐的皇帝口中说出来,隐约有股耐人寻味的况味。宗妮温言细语道:“回万岁爷,臣的名字确实出自这句诗。臣的母亲生下臣之后,便不能再生养。父亲重情重意,不娶不纳,言指对母亲的爱不绝,也有种将爱传递给臣的意思。”

皇帝唔了一声,垂着眼道:“原是朕抢了你的名字。”

宗妮顺嘴回道:“万岁爷别这么说,臣没有怨您的意思。”

皇帝瞪了她一眼,淡着声道:“怨不怨,只有你自己心里知晓。”

宗妮打起精神,恭敬地跪地磕头:“臣真的不敢。”

皇帝让她起,犹犹豫豫不知该写什么好。到了撤膳的时辰,太监们轻声将膳桌撤了,拒霜又进来奉了茶,朝着宗妮比划了一下,却行出了殿。

这手势是告诉宗妮她要换值了,又瞧这意思不能一起回,便独自先走。宗妮笑着朝她偷偷摆了手,一回首便见皇帝在纸上写着什么。

仔细一瞧,不是她的名字,而只留了“景略”二字。宗妮闹不明白,直愣愣地问:“万岁爷,这两个字有什么含义?”

皇帝清清嗓子,眼波停在她脸上:“是朕的表字,除了朕知晓外,旁人都不知。朕夺了你的名字,便还你一个,以后莫要因为此事伤了君臣和气。”

作者有话要说:晚九点还有一章呀,赶紧写,大大们先看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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