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灯没开,只有电视亮着荧光,姨父周国庆坐在沙发上正看电视,边看边“嗤嗤”地笑,电视机里演着八点档电视剧,鱼薇进门的时候他的目光开始死死地盯着她。
徐幼莹“啪”的一声把客厅的灯打开了,忽然亮起的白光让她的脸像是刷过漆的墙皮,露出皮笑肉不笑的意味:“他给你钱了?”
鱼薇没吭声,只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把口袋全部给我翻出来,书包也放这儿。”徐幼莹照例要搜身。
周国庆死人一般的冰冷眼光在徐幼莹摸她身上有没有藏钱的时候,像是上百只软体虫一样黏腻地爬过她身子,上上下下一阵逡巡,特别是徐幼莹拉鱼薇领口朝内衣里看的时候。
没翻到钱,但步霄刚刚送给她的那条手链被她塞进校服口袋里,自然被徐幼莹搜了出来,她兴许刚才就一直在楼上盯着他们的举动,看见步霄把她送回来,给她递了东西,今天才搜得格外久。
“嗳呦,我以为什么好东西,打发孩子的小玩意儿,顶多值个五块钱,他也好意思送你……”徐幼莹五官尖利的脸上露出一种像是要呕吐的嫌恶表情:“他不是有钱吗?开这么好的车,就买这个给你?亏你还想傍他,他要是真睡过你,你就亏大发了。”
鱼薇浑身发冷,只觉得根根汗毛竖起来,每个毛孔里往外渗出一阵阵恶寒。
这是一种彻骨的冰冷,冷得她牙关打颤。
但是她没有说话,她生怕自己一句微不足道的反驳,徐幼莹会把步霄送给自己东西直接扔垃圾桶。
可她没那么做,却直接把那条黑绳手链套在了自己的手脖子上。
“还给我。”鱼薇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徐幼莹说道:“这是我的。”
徐幼莹听见她的话,立刻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辞,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你天天吃我的喝我的,睡在我家里,你吃穿用度花我的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我的呀?”
鱼薇肩膀颤了颤,只觉得脊背挺了一天,此时如山倒的情绪几乎要把她撕成碎片,她晃了晃,再次站得笔直笔直。
那条手链挂在徐幼莹浮肿的手脖子上,绳子显得有点紧,那鱼形镂空挂坠像是直直戳在她的肉里……
那是步霄刚刚送她的,她连戴都没戴过一下。
“去,先去厨房把碗洗了,然后赶紧进你屋写作业去。”徐幼莹说完这话,重新坐回沙发上。
周家并不算大,一百多平,三室一厅,每个房间都小了点。最大的那间卧室是小姨夫妻俩住的,其次大的那一间房,是表弟周小川的房间,此时小学三年级的表弟正在屋里伏案写字,台灯洒出很压抑的光线,他本来就胖,打在白墙上的黑影庞然大物一般,鱼薇洗完碗回房路过时,那个胖乎乎、留着寸头的小男孩回过脸对着她呲牙咧嘴,脸被灯照得花白。
徐幼莹最宝贝她这个儿子,据说当初头两胎怀的女孩,她私下找人做了彩超,得知性别后都打掉了,好不容易才生下一个让她在婆家可以挺起脊梁骨的男孩,自然万般宠溺,表弟每天只吃肉,胖得像只猪。
鱼薇走进自己房间时,鱼娜正在门后等她,把门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一双圆圆的大眼睛。
鱼娜今年九月份刚上初中,多亏了步霄的帮忙,给她安排的寄宿学校,每个月五百块钱生活费,虽然在学校过得不算好,但也省得妹妹在人家屋檐底下跟自己一样受气。
“姐,你可算回来了……”鱼娜看见自己走过来,赶紧把门闪开。
“你不写作业,站这儿干嘛呢?”鱼薇进了屋,只见鱼娜飞快地把卧室门关上了。
“这屋门锁坏了,刚才我换衣服,小姨夫忽然进来,门也不敲!”鱼娜气得撅起嘴:“姐,你平常都怎么过的呀?”
鱼薇看了眼门锁,立刻搬了个凳子堵上,周国庆确实隔三差五地假装忘记敲门,闯进门里想偷看。
“他看见你哪儿了?”鱼薇把鱼娜拉到床上坐好,问她。
“没,我里面幸好穿了件背心。”鱼娜看见鱼薇神色严肃,想着话题兴许太沉重,又一个月没见姐姐了,很快就叽叽喳喳地跟鱼薇聊起学校里的事。
“姐,我对数学还是没辙,我这脑子兴许不灵光,但是英语这次月考我还考满分了呢,总分全班第三……”
床头灯的光幽幽的,洒了些柔暖的颜色在妹妹的小脸上,她神情洋溢着小孩子独有的灵动,黑色瞳仁干净清澈,大概是因为上了初中,往常还是一派天真烂漫,在封闭式学校里呆了几个月,此时有些变化,像是成熟了些,言语间多了几分得意的神情,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学习上的事,随便学学就好。”鱼薇听着鱼娜说完,淡淡然地对妹妹说道。
“人家都盼着成绩好呢,你怎么这么随意啊?”鱼娜瞪圆了大眼睛。
鱼薇轻轻笑了,眼底柔和,但那笑容很快敛去,渐渐出了神,声音更像是自语:“成绩是最无关紧要的,关键是活得像自己,你像鱼娜,我像鱼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