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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若曾入地狱者更捍人世之(1 / 2)


“看着将军生得不一般,不是大梁人吧?”

好歹蹭着从榻上下来,女子看着卫燕歌,自己从壶里倒了杯冷了的水喝下。

卫燕歌一直端正站在门口,微微低头道:“我是被定远公在麟州山里捡的野人,真要说起来,我是北疆人。”

女子长长地“哦”了一声,轻声叹了句:“也是个命贵的。”

复又看向柳般若:“老天不开眼,总让奴这贱命能遇了贵人,这位女官人一看就是好好读了书的,您这官,一月可拿多少钱粮?”

柳般若看着她,道:“我是甲等讯官,相当于朝中九品,一月钱一吊,粟十担,麦面一担,盐糖可选一斤。”

真算起来,在北疆,她们这些在实务上有所专长的底层官吏比定远公的收入还要丰厚一些。

女子“咯咯”笑了两声,好像一下子就开心了起来:“你这还是九品官呢,一月才一吊钱,就吕家那盐池边上看门的,一月收的酒肉也不只一吊,再私下弄了些盐去卖,穿金着金,比你们这些穷官可舒服多了。”

说完,她打开衣柜,从里面取了个小匣子出来,又搬了凳从房梁上取了一枚小钥匙,钥匙插了进去,一转,匣子打开,她随手拎了一串珠子出来:

“这便是那盐场守门的给我的,你们怕是辛苦两三年都赚不出来。”

说完,她将珠子挂在了柳般若的手腕上:“女官人且替奴拿着。”

柳般若皱了下眉头。

看一眼那女子,还是接过了那珠子,只用手腕挂着。

女子笑了笑,递珠子的右手第四指从柳般若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过去。

她身上一件艾绿色的薄衫,行动间,还能让人嗅到昨夜的酒气。

女子又拿出几块玉佩宝珠之类,左右看了看,似乎都不满意,她忽而笑了一下,掠开外衫,从胸前掏出来了一对臂[。

金玉镶嵌,甚为宽厚华丽。

女子仔细打量了一番,道:

“昨夜新得的,这可是杨贵妃的姐姐戴过的,女官人女将军怕是十年也赚不回来。”

她面色绯红,摇摇走到卫燕歌面前,仿佛又让她替自己拿着。

卫燕歌却没抬手,只说:“姑娘你放心,你若是不愿帮我们,只管只说,我们可以立时就走,绝不与你为难。只请姑娘看在那些枉死之人面上,不要将我们来过之事说出去。”

“奴能说什么?说两女子入了奴家里,说自己是官,一个月才一吊钱?”说完,这女子又“咯咯”笑起来。

她被人唤“鹂娘子”,自然有一副好嗓音,这般痴笑之声,让旁人发出来怕是会让人觉得不耐,她却笑得极为悦耳。

笑完了,她将那臂[硬是放在了卫燕歌的手上。

“奴不是要将这宝贝给将军,将军呀,奴是想请你将这两宝贝连着我这喜奴儿给我一并带出北海城。”

说着,她遥遥一指那在榻上打起了瞌睡的小姑娘。

窗外太阳正升起,有光照在小女孩儿稚嫩柔软泛黄的头发上。

定定看着她,女子无声一笑,转身,又是轻佻模样,却仿佛多了丝郑重:

“你们送她走,奴便帮你们。”

……

写往各处的信渐渐收到回信,陈仲桥本就在东都城里,回信自然是最快的,他十数年前做青州刺史之时就与吕家颇有嫌隙,回信直言若是定远公能找到吕家残害盐工的实证,他愿联络自己旧部,祝定远公一臂之力。

眼见就是只肯落井下石,不过也比从前看着言辞清爽了不少,大概是看见吕氏倒霉,他真的是乐见其成。

陈仲桥送来了两封信,给卫蔷这封不过两页,给他自家夫人那封却厚重得多,崔瑶拿过来,看也不看,就压在了两本《孟子集注》的下面。

见卫蔷看自己,崔瑶笑着说:“不过是些催着我回家的字句,不看也罢。”

说起来,陈仲桥入东都也有些时日,崔瑶却既不肯回陈府看他,也不愿他登定远公府。

鹣鲽情深的夫妻俩同在东都却不得见面。

也难怪陈仲桥的信越来越厚了。

偶尔提及此事,崔瑶都会笑着说:“你们觉得我将定远公府管得好,这是我崔瑶管得好,若他来了,或者我回了陈府,只怕就成了陈府的崔夫人管得好,我一番心血岂不白费?再者,我本就是受国公之邀,受邀之人是我崔瑶,也非陈府的崔夫人。”

有一次她说起时正好两个春部的小娘子正在身边。

其中一个才十二岁,问:“崔教授,这二者有何不同?”

崔瑶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其中滋味我只盼你这辈子也不知道。”

接着,崔教授对着这稚嫩的学生一笑,又让春秋两部所有学生一并将《论语泰伯》中“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抄了五十遍。

还与卫蔷道:“年纪小些也无妨,如今不懂的道理背在心里,总有懂的那一日。”

温文风雅的崔教授如今也是声威益隆。

此次之事惨烈异常,崔瑶也极为关心,听说卫燕歌写了信回来,她匆匆到了前院。

“如何?盐工家中可还有幸存之人?”

卫蔷摇摇头道:“燕歌亲去探过,整个村子都空了。又得了消息,说郑衷称盐工为逆党,曾在席间拿出几十颗人头让人赏看,”

崔瑶深吸一口气,缓缓跌坐在胡凳上,连声骂道:

“吕氏罪孽深重,百死不赎,郑衷助纣为虐,亦该死!该死!”

卫蔷还是在看这封信,卫燕歌此信乃是匆匆写就,所说之事却极细。

“郑衷这人极为奸猾老辣,手下兵勇看着也甚为猛健,燕歌说动了一能入了吕家在北海别院之人助她救出杨知章,我在想,我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助她一臂之力,将郑衷暂时调出北海城。”

听她这般说,崔瑶勉强一笑:“郑衷乃一酷吏,狠心更甚前唐周兴来俊臣,当年捉拿逆王乱党,他一夜间杀死所谓附逆之人数百,你去将郑裘家门也破了,郑衷怕是眼也不会眨一下。”

“正是知道郑衷不好对付,我才有些担心。”

卫蔷将信放在一边,笑着说道:“崔姨,我真正所担心之事,并非燕歌此行不利,她与蛮族厮杀十年,绝非那些府兵所能敌,不能智取,也可力敌。我只是想,在北疆,我们拉拢百姓很容易,蛮族强占土地,奴役百姓,乃不义之师,可在中原,在大梁……定远军,终究还是北疆的定远军。”

窗外风起,惊扰了一树梧桐。

天上阴云渐重,仿佛又要挤一场雨下来。

崔瑶站起身,走出门去,将卫蔷之前放在窗外石桌上的几摞纸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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