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
楚元秀不知道。
她只是想活着,可很多很多人比她更该活着的,都死了。
又有人明明该死,却还活着。
“有个人托我与你说一声,‘让害了你的人仰望你,比起杀了他们,会让他们更痛苦,北疆有无数姑娘,都是踩过了这一步,才让自己过得好的。’”
楚元秀的头还是没抬起来,她似乎习惯了缩着肩膀做出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只看她的样子,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才二十岁的女子在柳城里杀了三个人,探了几年的消息,她借口要试着织锦罗,改造了织机,把柳城内汉奴和蛮兵的分布图织在了“罗”上,一年间,她织了上百匹一模一样的“罗”,定远军的细作假扮成乌护人买来了这些“罗”。
这只是因为她不识字,还拿不到纸笔。
后来在城破的时候保护藏书,甚至都只能算末节。
不说越霓裳,听说之后陈窈儿自己都为这年轻的姑娘惊叹不已,她是要多么坚毅果决,又要多么隐忍聪慧,才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做出这么多的事情?
大概过了很久,人的影子都长了些许,楚元秀还是低着头,她问:“我做到什么样子,算是将他们踩在脚下呢?像越管事那样?还是像你这样?”
虽然没有朝廷的旨意,主持这营州一应十五的陈窈儿已经是实际上的营州刺史,等元帅向朝廷奏秉攻下营州一事,也会顺便为她拿回应有的任命。
可陈窈儿说:“我觉得你以后会比我更好,至于你自己,只要你愿意去鱼肠部,你就已经比楚璋楚行二人都更好了。”
她从袖中拿出了一份任命书。
“至于楚璋和楚行,因为他们二人瞒报自己的亲眷,虽然不算触犯律条,但是楚行的防卫营决不能呆了,你拿了这个,相当于是个能领百人的小官,自然比他们要好了。”
楚元秀终于抬起了头,她看着这个对自己微笑的女人。
她从开始到现在,没有将那两人称为她的父兄,好像她自始至终知道她是如何痛苦愤恨。
这让她又想了王织婆。
难道这个女人的身上,也有王织婆一样的魂魄吗?
能伸出丝线来,轻轻拴住别人?
明明应该是宝贵至极的东西,为何竟然让她一次一次遇到?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楚元秀终于抬起手接过了那薄薄的几张纸。
她想知道为什么。
很奇怪,这张纸上的字她不识得几个,却在触到的一瞬间,看到了很多的丝从上面缠绕到自己的身上。
……
定远军在辽西高歌猛进,在西面,韩家的叛军再次顺着黄河南下,这次他们的目标不是长安附近的同州,而是建雄节度所辖的绛州。
建雄节度自以为隔着一条黄河,自己不必忧心,没想到叛军转眼间杀到了眼前,正平、翼城等县纷纷失守,建雄节度躲在绛城内闭门不出。
绛州再南下几步就要河中府了,距离洛阳也已经很近了。
得到消息的皇后立刻派黄河附近各处节度围剿叛军。
与此同时,有人劝皇后东去,保全圣人和自身。
皇后几乎要冷笑。
她一把将奏本扔在了那群人的脸上。
“区区数万贼逆,我一妇道人家还不怕,你们这满朝的男人,竟然都怯懦起来?”
“莫说他们没占了绛州,他们占了绛州,圣人离开洛阳,他们占了洛阳呢?我与圣人一同蹈进东海吗?!”
明堂上群臣纷纷跪地。
坐在御座旁,皇后闭上眼缓缓出了口气。
“下旨给大将军薛重,让他再次出兵打绥州,这次无论如何,我要见他成功。”
“是!”
看着手上想请定远公出手平叛的奏本,卫薇笑了笑,把它放在了要给圣人看的奏本中,还是最上面的一本。
果然,看了这奏本圣人的精神更好了,还能怒骂十几次“蠢货”。
只是有些累,骂完了几乎要瘫在凭几上。
手也抖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