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书之人将书递过去,皱着眉说道:“州学门前不是喧嚣吵闹之地,你夫妻二人要吵,回家吵去!”
那男子也趁机抓住女子的手臂,道:“三娘,我们回家说此事,给你我都留些颜面吧!”
“颜面?放开!我给你留了颜面,就是我步步后退,我的颜面又在何处?”
那女子笑了笑又要推开,却被人抓住了手臂。
“三娘,书也拿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回家做什么?回家你再将儿子扔给我,还有一个月要科举,我要申请去州学读书。”说话时,她看向州学门口走出来的两人。
那两人对视一眼,道:“在科举备考之前,州学确实可以供考生暂住读书,可是这位娘子,你若是因与家人赌气……”
“我不是在赌气,我是回了家便不可能再看书!你们以为我这曾经的监察为何要来再买一本《顾氏法论》,因为我从前那本被人用来接了儿子的尿!你们告诉我,我在家中如何读书备考?”
“可……”
王无穷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道:“赵助教、黄助教,元帅之令,说的是若无法安心读书备考,便可申请住进州学,二位只提家事二字便将此人拒之门外,只怕有搪塞之嫌。”
两人也都认识王无穷,也叫了她一声“王助教”,其姓黄那人道:“王助教,蔚州州学多是男子,这位娘子住在这里恐不合适,不如将她安排去县学,蔺先生处多有女子为县学老师,她住在那也方便。”
这话听着合情合理,王无穷却摇头道:“听二位之意,元帅说州学可接纳无法安心备考之人,到了蔚州州学,就是只接纳无法安心备考之男人?”
她身后,元妇德看着她的背影。
这名叫王无穷的州学助教生了一张有尖下巴的圆脸,肤色黝黑,手指粗壮,膀粗肩宽……在到北疆之前,元妇德从未想过这般村妇模样的女人能与男子当街论理,论政令,论规矩。
元妇德低下头,翻开了一本书――《安民法之刑罪篇》
王无穷说得两人语塞。
那名唤“三娘”的女人的丈夫趁机要拉着自己的娘子离开,女人自然不肯,那男人两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这时,男人猛地一惊,只觉得脖颈上一阵冰冷。
“放开她。”
男人松开手,缓缓转头,看见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人手中拿着短刀。
“你这女人!”
女人不慌不忙将刀收好放回怀中,说道:“你与你娘子相争是家事,你若是敢打我一下,依照《北疆安民法刑罪篇》第六条第七款,你就是当街殴人,当去矿上效力三月,你又是军人,依照《北疆安民法总纲》第三条第一款,军人殴平民,杖一百,免官,免一家军属话时,元妇德抱着北疆的律书站在了那女子的前面。
男子退后一步,见其他人都看着自己,恨声道:“三娘,你我多年情义,你就要这般终了吗?”
女子站在元妇德身后低着头,片刻后,她说:“李庄则,为了生孩子我被调文职,我未想过你我情义终了,生孩子那般痛楚,我未想过你我情义终了,因我想要考科举重回监察司,你就与我说情义终了,你我二人,究竟是谁无情无义?”
“这话说得漂亮!”人群中有人鼓掌叫好。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鼓噪起来:“没错!这位娘子,在北疆没有离了男人不能活的女人!”
“科举上进,人生大事,这娘子给你生了孩子,照顾你一家,连自己前程都耽误了,这郎君怎么还有脸提情义二字?”
也有州学的学子大声对两位助教说:“助教,后面客院让这娘子住,我们避开两日就是了!”
“助教!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等州学学子立志兴盛北疆,如何不能兼济一女子?”
还有县学的女学生大声笑着说:“两位助教,你们若是不肯让她进州学,我们就将她带回县学了,明日我们就在城门贴一告示,元帅说要州学接济不能安心备考之人,到了蔚州就成了不能备考之男人!哈哈哈!王助教说得真好!”
女学生们说笑着,也站在了那李庄则的面前。
“见过来学中抓女儿的,倒少见不让妻子进学的,这等人竟然也配做北疆的将士?”
“你要带她回去,就先从我们身上踏过去,我们四个人只要还有一个活着就要去敲鼓告你的!”
元妇德低下头,小心挪了挪手指。
书封面上有两枚清楚的指印,是被她用力捏出来的。
刚刚她真的以为能帮这女子的只有自己与那王助教。
“此世间女子无不庸庸碌碌,以侍候人为幸,既无人之欲,亦无人之德,畜生耳。”
想起日日萦绕于脑海的话语,元妇德眨了眨眼睛。
“阿父,你若活得久一些,就能知天下间纵然有人总想将女子当畜生,也是有女子当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