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亲爱的司:
本来不打算写给你的,可能你没那个耐心看,后来想想,其实没耐心的那个人是我。
你一直是温柔的。
前几天在返程的绿皮车上,无意间看到一个穿白色短袖的男生,胸口正中间印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他带着耳机,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抬起头冲我这边笑了笑。
我有些怔。
他有一双跟你一样的桃花眼。
干净,清澈,带着点儿狡黠。
我没再看他,从背包里拿出地图册,上面满满都是记号。我才发现我这两年差不多把大学时说要去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三年前我刚离开华安,独自一人,没多少行李,背了个包,先是去西安敦煌这种有名的地方待了两个月。
说出来你肯定要笑话我,我特别怕一个人出门。
两个月,我租了个短期房,每天都要去古城墙上走一圈,有时候坐在那里看夕阳。
我终于有些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之后我才敢动身出发去西藏,翻着厚厚的旅游手记,我选了一家偏僻的小庙去求签。
那小庙真的很偏,我绕了好久才磕磕绊绊找到的。
庙虽然小,却建在高处,我从最底下往上爬,一共305个台阶。
踏上最后一层时,迎面过来一个小男孩,四五岁的样子,长得虎头虎脑,他妈妈正站在旁边训他,用的藏语,具体说什么我也没听懂。
小男孩很委屈。
让我想起第一次遇见你的模样。
那时你才五岁。
我这些年一直没提,可别以为我不记得,五岁的你还在穿开裆裤。不过你小时候就比同龄人好看,眼睛黑亮黑亮的,小脸水嫩。
最重要是在一挂流鼻涕脏兮兮的小孩里,你最干净。
我那时候就已经是个只看脸的主儿了,看你长得可以,就想跟你交朋友。
但我交朋友的方式很独特,先摆高姿态,不先找你说话,只穿我妈给我买的新裙子,在你旁边故意逛荡,让你忍不住找我说话。
结果你光顾着跟旁边那个黑小子扔画片,都没注意旁边,不小心踩了一个小水坑,里面的污水正正好好、一滴不差地全落在我的裙子上。
我作为一个外貌协会,断不能容忍自己有污点,于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你慌得很,又是找水给我洗,又是给我买糖安慰,可是都没用,我一哭,天王老子都别想让我停下来。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俩都被大人拎着耳朵带回家狠狠骂了一顿。
在那之后才熟悉起来的。
后来你才告诉我,你老早之前就注意我了,只不过一直没敢跟我说话,那天终于找到机会跟我说话。
你看你,想找我说话都不敢大大方方,还非要糟蹋一条新裙子。
扯的有点远。说到哪儿了,庙是吧,对,我选那座小庙其实是有理由的,它离得远,不出名,所以来的游客少,信徒更是寥寥无几。
我想成为它唯一的信徒。
那样,求的签、许的愿都会灵验。
我以前没这么迷信的,最多上学期间研究过一阵子的星座,在那之后就开始每天跟着你们一大帮糙老爷们出生入死,连穿个高跟鞋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的呢?
大概是你靠在我的肩头,眼睛里再没神采,我一声一声再也唤不醒你的时候。
那时候我才知道,信佛也是没办法的事,人生有太多无能为力的事。
我给你求了张断桃花签,你在那边再抛媚眼也没用,姻缘怕是只能断在我这里。
给你求完之后,我给家里人和朋友也求了一些。老爷子身体还算硬朗,别担心。
刚给队里的人求完签,就收到头儿和乔离要结婚的消息,你之前就跟我说过这两人瞒着我们悄悄查什么案子,果不其然。
不过也算是苦尽甘来,终于能圆满了。
我把签做成了平安符,几个一并寄了出去。
策哥和林清的好事估计也快了,你以后估计再也不能欺负他,人家有人帮着说话。
我可不帮你,谁叫你让我这么难过。
你离开后的一整年,我回到了华安。
那个盛夏,炎热,明媚,我来到你的墓前。
之前下雨,没看清,原来给你挑的照片是刚进队的那张,头发剪得很短,利索干净。一年里你好像没什么变化,年轻,眼睛里还有憧憬和朝气。
我明显老了,风吹日晒的,黑了。
墓碑很亮,跟前有四五束新鲜的白花,最近应该有人来看过你。
还好,这个世界还没遗忘你。
我蹲下来,轻轻摸着你的照片,仿佛透过它能知道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放下花,我在这里待到天黑,直到最后,我轻轻告诉你。
我以后不来了。
这个地方,这座城市,我应该不会来了。
在那之后,我在华安待了一个月,中间还去了一趟母校。
母校变样了,初中部搬走了,就剩下高中的三栋楼,颜色还没变,土不拉几,被你说了三年。
以前在操场右边的篮球场不见了,换成了一个音乐喷泉,走近一看很多硬币,一个硬币代表一个愿望。
我也往空中抛了一个。
许愿:不告诉你。
谁让你以前总气我来着,我记得我俩第一次吵架就是高一。
那时候篮球场还没拆,你还留着自以为很帅其实很杀马特的造型,每天驰骋球场,像一个花孔雀。
好吧,你一直都是。
不过还真引来了几十个来看你打球的女生。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当时的语气,特自恋,特臭屁。
还逼着我过去给你送水。
我那时候是个资深装逼少女,喜欢装酷,有事没事就端着。
磨不过你,我顶着大太阳,站在旁边快晒化了,也没看你进几个球。
腰倒是看见了好几次。
周围不停有女生在尖叫,我耳朵都被废了,真不明白她们怎么能坚持每天过来站在这儿一待待这么长时间。
篮球赛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结束了,我手上的矿泉水也变温了,刚准备走去送给你,我身边那群女生跟疯了一样,把前面的路都挡死。
我没由来地从心底涌起一股气,转手把水给了我们班一个男生,看都没看你一眼就走了。
那是你第一次跟我生气,直接到我们班把我拉出来,不顾身边的同学,在走廊上大声质问我为什么没把水给你。
我冷笑一声,懒得跟你吵。
你平时插科打诨时废话一大堆,但却不怎么会吵架,脸和脖子憋红了一片,来来回回只有那么几句,却拽着我不给回去。
我当时烦得很,脑子里都是那群女生把你围得团团转,当下怒道:缺我这瓶吗?我怕撑死你!
你那时候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有些懵,嘴巴张开,特别傻。
我气得不行,直接甩开你回了教室。之后我听班上打球的男生说,你为了让那些女生不再送水,自己带了个很丑很土的保温杯。
高中男生,带保温杯打篮球,你可能是第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