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没有切断电话。
顾舟笑了起来:“如果感兴趣的话,到人工湖的跳水桥来说话吧,那里没什么人。”
沈雾沉安静地挂了电话。
顾舟背着书包绕过小半个人工湖,到了被学生们戏称为“跳水桥”的地方。
因为是个很适合拍照的开阔高点,人工湖的这一段水位也不高,年年都有毕业生在这里穿着学士服从桥上往下跳着拍纪念照,算是个校内的名景点,不过平时没什么人特地跑来跳湖,所以很安静。
顾舟摧残了一旁的柳枝编了个环,在自己头顶戴了一下试尺寸,又估摸着谢九黎的头围往里收了一点。
他编到要收尾的地方时,沈雾沉正好到了。
“来了。”顾舟抬头笑笑打了招呼,还是温温和和的,“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和谢九黎有关的什么事。”沈雾沉哑声打断了他没有意义的言语拉锯。
顾舟眉眼弯弯:“就是谢九黎那间画室,从前不是很秘密吗?你没有好奇过里面藏着什么?”
沈雾沉没有回答,他直直站在那里,冷冰冰地隔着两步左右的距离盯着顾舟等待下文。
“哦还有时经寒,”顾舟垂眼去将柳枝做成的冠收进尾去,“你没好奇过,为什么谢九黎只画他,不画你和我,也不出去画什么风景吗?”
完成最后一步的同时,顾舟抬起头来,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你和我,还有时经寒,都是另一个死人的替身。
“谢九黎的旧画室里,全都是那个人的画。时经寒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我这么说,你应该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为什么谢九黎从来只让你念书给她听?为什么你说嗓子不舒服,谢九黎会那么紧张?”
顾舟慢条斯理地说完,停下来观察了一下沈雾沉的反应。
除去握住双肩包背带的手上指节微微泛白以外,沈雾沉看起来异常冷静。
他低声道:“她已经烧了。”
“那些旧的画吗?对,还是我帮忙烧的。”顾舟点点头,“因为——你也能想象,如果时经寒看到的话,应该不会乐意接受她的帮助吧?”
他说着,直接把手里编了好一会儿的柳条环往河里一扔,溅起了轻微的水声。
“但是,谢九黎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人。”顾舟叹着气说,“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
沈雾沉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自己的喉结位置。
“你喜欢谢九黎吧。”顾舟观察着沈雾沉的神情变化,将对方的窘然收入眼中,勾起嘴角,“那只能祈祷你自己这一次确实不是什么大病了。”
沈雾沉皱眉,倔强地紧紧抿住嘴唇。
过了几秒,他却又微微低下头去,隐忍地发出了两声抑制不住的咳嗽声。
“你和我是竞争对手,本来不应该告诉你这件事,但还有一个原因。”顾舟耐心地等待沈雾沉停下咳嗽,才继续说道,“我有点担心谢九黎的精神状况。”
沈雾沉按捺住喉咙里的痒意直起身:“她怎么了?”
“谢九黎……”顾舟欲言又止,停顿了片刻才道,“她有时候似乎分不清我们和那个人的区别,有时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有时又觉得他还活着。我咨询过专业人士,这种认知混淆是精神疾病的病状之一,但粗暴贸然地打破这种认知混淆又带有相当的危险性——我不敢刺激她,担心会激起严重的后果。”
沈雾沉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极度的不信任与审视。
但顾舟一点也没有动摇,他接着说:“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在只有你和我的时候,我一个人足以安抚谢九黎;现在多了时经寒,事情变得复杂了。她也需要你的帮助。”
沈雾沉站在那里抿直嘴唇听完了顾舟的发言,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顾舟坦然地和他对视:“虽然你我想要一样的东西,但谢九黎的健康和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我会自己查证你说的是不是实话。”沈雾沉冷冷地扔下这一句,然后转身就走。
被丢在原地的顾舟笑笑,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第一,沈雾沉知道了他是贺孤舟的替身。
第二,沈雾沉就算确认这一点,也不会暴露给谢九黎。
顾舟并没有说任何一句谎话,沈雾沉即使去找证据,一切蛛丝马迹都会贴合他刚刚的发言。
最难的第一步走好,第二步就立刻变得很简单。
只要让沈雾沉接受不了自己被谢九黎当作替身的事,他就会自己离开了。
一旦离开,他就失去了竞争力。
至于沈雾沉或许能接受谢九黎的欺骗?
顾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又理智地将其在脑中划掉。
沈雾沉的性格,顾舟做过系统分析。
沈雾沉敏感多疑,本来就不是一个容易信任他人的人。
谢九黎好巧不巧,因为一次出手相救和之后的庇护,得到了他那脆弱又来之不易的信任。
一个人若是在完全清醒理智的情况下,自愿去当另一个人的替身,逐渐被另一个人的影子包裹蚕食……那已经是一件令人浑身难受的事,顾舟经历过一次,他在过去的人生里甚至还一直是个理智派;
但如果是在得到足够的帮助、照顾、偏爱以后,再得知这一切都是因为另一个人而来,不甘与愤怒能瞬间烧穿任何人理智。
——就像沈雾沉现在这样。
顾舟在今天翻牌的原因也有这一点。
时间拖得更久,沈雾沉对谢九黎越陷越深,说不定就会走到甘当替身的地步。
那就拔不掉这颗棋子了。
……只能说,沈雾沉的病来得实在天时地利人和,顾舟要是抓不住这个机会,他就不叫顾舟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