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不久后,她就得了风寒病倒。从小她都是不病则已,一病不起。以前都很惊险地捱过了,这次却很不幸地没捱过去。
死之年,芳龄二十,大好年华,就是她自己,也不由得觉得太短命了些。
也不知怎么的,她病了好多天,昏昏沉沉的,这会儿子死了,神志反而清醒了,魂魄附在佛龛上,被迫看着她死后的人生百态。
那天,天有些蓝,风儿有些清,丧钟响的很是欢快,都督府前来吊唁的人很多,哀声不绝于耳,她听得头甚疼。最疼爱她的宋老太君,颤巍巍地扶着灵柩,哭得老泪纵横,一声声我的儿,令人不忍去听。
而她那已是权臣的夫君,则立于一旁,浑身气息阴森森的,两道英气的眉毛,深深拧起。
看到这两个人,宋玉蘅总是要回避的,她不想哭,一点也不想。她这半生过得也算恣意放纵,生无可恋,如果带着眼泪走,岂不是让别人误会她死得凄惨?呵,她死得风光着呢。
话说回来,与这两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迎来送往的丫鬟姨娘们。白天她们还能克制住,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了,都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纷纷笑出声来……
尤其是二房的容氏,笑得格外醒目,宋老太君前脚刚出,她后面就拿一张帕子掩住唇,笑得花枝乱颤,贴身的丫鬟提醒她:“这里好歹是灵堂,夫人克制些吧。”
容氏收敛两分,低声窃语两回,声音微微提高了些:“她死得好,病死得更好了,省的浪费了一根白绫。”
把宋玉蘅气的,要不是自己变成了一缕幽魂,非得指着她的鼻子,把她骂得个狗血喷头不可!
容氏是二房嫡妻,身姿丰满,貌若芙蓉,受宠了三年,仗着小聪明惯会拿腔拿调。宋玉蘅在世时,没少跟她斗。可惜这容氏是生了二房嫡长子的功臣,会算账,又是管家的一把好手,一时竟未完全压下她的气势。到底是她厉害,宋玉蘅都死了,她如今少了有力的对手,还不忘来冷嘲热讽一番。
“夫人小声些,虽说是我们守夜,这人还没走光呢,被都督知晓了,怕是又要训斥一场……”
容氏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算了吧,都督的脾气,我还是知道的,恐怕人死了,他也要松一口气。”
丫鬟迟疑道:“可那毕竟是都督夫人……”
一阵风吹了进来,容氏声音凉凉的:“这都督夫人,还不知道除了被赦免的宋老太君,都督府里各个恨她恨得牙痒痒呢!好好的姑娘家,生的又美,还是嫡女,怎么就不懂得明哲保身,非要一条路走到黑,生生作弄死自己!她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还管娘家作甚?管就管吧,倒是把娘家管的灰飞烟灭,唉,嘴上恁厉害,到底不如心里会算计。如若不是她不识时务,喂的那些药……”
宋玉蘅正支棱着耳朵听八卦听得起劲儿呢,此时微微膈应了一下,而容氏也猛地停住了。
丫鬟问道:“夫人怎么不说了?”
容氏满月似的脸庞浮起一抹捉摸不透的怜悯:“唉,这大宅子里的事,也是说不清了的。人死为大,我也不是什么都过不去的人,只愿这都督夫人以后投胎,可别再投到高门大户了,就投到小门户好人家里,有爹有娘,团团圆圆得倒好,或许她心里的怨恨平了,也就不会再祸害这人世了。”
说罢,还真的有模有样对着佛龛福了一礼。
宋玉蘅一脸茫然,这容氏吃错药了,说话说半截,还祈愿她投胎到好人家。要知道,最不对盘的就是她二人啊!
她吃惊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不,不对……好像真的喘不过气来了。
喉咙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呼吸如滚烫的刀,割着柔弱娇嫩的肉,窒息,眩晕。
宋玉蘅捂住喉咙,对着容氏伸手,不过一缕幽魂的求助,是无法被人感知的。
嗓子眼越来越紧,宋玉蘅憋的面色发红,眼前越来越模糊,佛龛上的烛光变成白茫茫一片,宛若雾气涛涛。
她太痛苦了,奋力一挣,冲出了雾气,跌倒在地。
“啊――”
宋玉蘅无声哀鸣,感觉到手肘和膝盖摔得很痛,想去揉一揉,却发现自己横躺在一个陌生的小床上,手臂伸直,是个往外头挣命的姿势。
更崩溃的是,床栏约莫有一只巴掌那么高,她不知何时趴在床栏上,上方垂着条青罗带子,原本是绑着床幔的,不知被谁打了个凶险的死结,恰恰套住她的脖子,狠狠勒着喉咙口,正正当当是个吊死自杀的姿势,还不带好看的那种。
窒息中的宋玉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