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如一潭死水般黑暗,就像是混沌未明时不朽古龙们栖身的浓雾一般,不朽而永恒。倚靠在火堆旁的人形无声无息地燃烧着,红亮灼热的火舌从内部迸出,安静地舔舐着人形枯槁干裂的身躯。
咚——
咚——
就在黑暗仿佛要无止境持续下去时,一阵久远的回响击碎了黑暗,沉沦已久的意识渐渐上浮。
最终,一线微弱的火光填满了整个视野。
……
我这是……睡了多久?
燃烧着的高大人形怔怔地看着掌心,意识逐渐回笼。
她不是已经最后一次传火了吗,怎么还会苏醒过来?
对了,是苏醒之钟。
悠远沉厚的钟声依旧响起,回荡在天地之间,仿佛是一声声凄切的呼唤。
火已渐熄,然位不见王影。
初始之火的火炉,开满不知名小花的地面,燃烧了超过千年以上的不死者睁开双眼,再度打量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
曾经明亮的天空陷入黑暗,天上的太阳如今仅剩下一个红色的圆圈苟延残喘,仅存的火焰突破封印,源源不断地离散到地面。
这是火焰渴求柴薪的讯号,同时也是呼唤着传火仪式的迹象。
一觉睡了好几千年的不死人极目远眺,只见曾经宏伟壮阔的穹顶和错综复杂的廊道,还有那些守候在半途的黑骑士们全都消失殆尽,仅余下两侧层层叠叠、被极度压缩扭曲之后的城市倾斜着向初火围拢过来。
仿佛是畏惧寒冷的孩子想要尽力靠近火炉,好得到赖以生存的热量一般。
那些荆棘般尖锐的穹顶,尚未被掩埋的玫瑰花窗,以及那些被深埋于黄沙之下,只露出一砖半瓦的残垣断壁,重重地向下压来,荒诞而颓废的宏大之美敲打着每一个观众的心灵。
燃烧的人形眯起眼,堪比鹰眼的视觉在废墟上掠过,但始终难以找到活人的痕迹。
这便是过往辉煌,但已然湮灭的人类国度。
诸多近乎毁灭的文明漂泊不断汇聚,最终停留在了初始火炉,文明最初,也是最后的地方。
末日将近。
……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你说呢,老伙计?”
燃烧着的人影回头看了看火焰,从盔甲缝隙中的眼神投出淡淡悲凉。
“也是快到灭世的时候了,不然怎么还会把我这种家伙都还翻出来?而且,我能感应到还有几个家伙也离开了,大概,他们也是不愿意再坐上这个王位了。”
微弱到甚至只能在螺旋剑末端燃烧的火焰摇曳了一下,仿佛在应和着薪王化身的话语。
“原来你也赞同啊。”燃烧着的人影叹息了一声,凝望着火炉边上摇摇欲坠的废墟,“到了这个时候,就该让我这把老骨头重拾旧业,去宰几个薪王给你添柴了。”
“不过,像这样大摇大摆的出去,恐怕谁都知道我是来寻找柴薪的,总得变一个样子才行。”
燃烧的人形微笑了一下,一缕火焰就从篝火里飘了出来,落到她的指尖。熔岩一般的火焰纹路从躯干上消退,恢复成为正常人类该有的模样。
甚至连胸甲也烧成嶙峋肋骨模样的铁甲消隐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一套轻薄而柔软的女士裙装。在初始之火的加持之下,看起来轻轻一撕就能撕破的修女连帽斗篷,防御力甚至能与坚硬的哈维尔石甲相较。
地上的各种武器早已锈蚀扭曲,不堪使用,于是炽热的螺旋剑便被拔了出来,化作一对镰刀的模样。
“收割柴薪什么的,砍柴刀太难看,果然还是割麦子用的镰刀比较好。”
无名的薪王垂首凝视着指尖。
那是一双洁白细腻属于女性的手,既没有长年累月紧握兵器所带来的老茧,也没有战斗时留下来的伤疤,修剪整齐的十指泛着柔软的粉红色,冰凉温润得就像一块打磨光滑的白色大理石。
仅有些微时不时出现的裂隙一般的红色火痕,昭示着身为薪王的荣耀。
赤足站立于地面的薪王默默苦笑,把手拢入袖中。
原来,快要燃尽了吗……
……
形同鳄鱼的怪物从后方岩洞里猛地扑出,上下两块巨钳般的嘴巴啪地一声合在一起,发出令人胆寒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