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值机时间,她第一个去换了登机牌,然后过了安检。
机场透亮的玻璃窗外,夜幕已经沉沉地笼罩下来,停机坪上的铁家伙沉默冰冷。凌真孤身一身向登机口走,忽然克制不住地想哭。
她不知道如果魏玺真的出事了,她要怎么办。
凌真终于体会到了被抛下的感觉,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她就已经濒临崩溃。
而魏玺,已经坚持了五个月。
凌真喘了口气,挨过心口的闷痛。抬眼看看,离登机口还有几十米。
可就在这时,衣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凌真拿出来,是赵彦。她一接通,对方焦急但喜悦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嫂子,你快回来!”
“魏总、我玺哥!!他他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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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玺从火车下来,一身清冷。
他平时是衬衣袖口都一尘不染的人,可此时,男人的黑色外衣灰扑扑的,像是餐风沐雨的旅人。
A市一切如旧,夜晚仍有万家灯火。
而他比走的时候,更消沉了。
魏玺并不想失联,只是从一座山上下来的时候,不巧遇上了大雨。他很淡漠地在雨里原路返回,山路湿滑,不小心滚落下去,手机摔碎了。
不过他并不在意。
什么都不值得在意。
这一个多月没有任何发现,连山河都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这天地该死的辽阔,而他只是该死的凡人。
魏玺沉默着回到家里。房子仍旧冰冷,没有一丝人气。魏玺没有回房间,放下了自己的背包,然后在客厅慢慢坐了下来。
月光洒满客厅,男人沉默的身影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世界□□静了。
空乏得像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魏玺心里慢慢浮起一点疑惑……他怎么还没有死呢?
每分每秒都无法从消沉的情绪中脱身,黑暗像如影随形的泥沼,拖着他下坠。
不愿清醒,不如睡去。
魏玺静了很久,然后弯下腰,从包里找什么。
同一时刻,赵彦几乎在轰炸式地挤爆他的微信和短信。
“魏总,您回A市了?!?”
“既然没事能不能看一眼手机啊我给您跪下了!!”
“玺哥!哥!爹!千万别做傻事啊!”
“挺住,嫂子马上到家了!!!”
但魏玺并不知道。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翻了翻,找出一瓶安眠药。透明的小瓶,已经空了一半。
魏玺拧开瓶盖,倒了三颗出来。
然后,他神色惫懒漠然地,把半瓶全都倒了出来。
房子里没有热水,魏玺把一颗药片抵在舌尖上,生吞了下去。
然后他拈起第二颗。
然后是第三颗——
就在这时,家里的房门被轰然拍开!
魏玺的手指只是顿了一秒,然后就把第三颗安眠药放进口中,吞了下去。
他不在意是不是有人进来抢劫,即便就在他眼前偷盗,他也不会动。魏玺甚至期盼灾难发生,世界在这一秒毁灭,这样他就可以被动结束。
但,没有小偷,也没有灾难。
他吞掉了三颗安眠药,一抬头——
看到了他的小姑娘。
凌真是跑过来的。
她整个人都在抖,身上满是寒气,眼底红成一片。她在半夜的城市中穿行,一辈子都没有这样急切过。
她不敢晚哪怕一秒。
终于,推开家门,冲进客厅,她看到了那个男人。
凌真喘息着,和他对视了很久。
魏玺没有反应。
他在分辨真假,甚至潜意识里有一道冰冷的声音在嘲讽他:
——看啊,你真的病入膏肓,已经出现幻觉了。
凌真鼻子酸涩得厉害,一垂眼,看到桌上四散的安眠药,足足有半瓶的量。
她终于彻底崩溃了,眼泪像豆子一样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小姑娘抬手抹眼泪,越抹,眼泪越多,最后简直是嚎啕大哭。
“对不起我来晚了,呜——”
“可你、你不要我了吗,魏玺?呜呜呜呜……”
她的声音鲜活而真实,魏玺整个人忽然绷紧了。
他不过来抱她,凌真却崩溃得受不住了。
她终于不管不顾,走过去,扑到他怀里。
熟悉的甜香冲撞进鼻息,魏玺浑身的细胞在一瞬间激活。
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紧紧搂住怀里的人——
是真实的,温热的,她。
抱到了。
凌真搂着他的脖子,哭得太凶了:“对不起,我回来了,你、你不要生气。”
“你别不要我,呜呜呜我会一直在了……”
“魏玺魏玺魏玺,我好想你,你要抛下我吗……”
男人很久没说话。
他觉得自己一开口,就能把血吐出来。
但凌真抱着他,哭得不依不饶,整个人抽噎得连气都不会倒。
噩梦终醒,幻觉被打破,心底冰冷的自嘲偃旗息鼓。魏玺抱着她,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张开嘴,声音粗粝得像被砂纸磨过。
“不……”他说,“不抛下你……我只吃三颗。”
凌真还在呜咽——安眠药吃三颗也很多啊。
魏玺摸了摸她的头发。
“因为觉得你会回来,所以我要等。”
凌真抽抽搭搭地把脸藏进他的衣领里,眼泪缓慢洇透。
她这辈子不曾这样难过。
难过得快要死了。
魏玺却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他吻掉她脸颊的泪,轻声说:“想等你。”
“所以,不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