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耳背!小耳背!”巷子里的几个大孩子齐齐哄笑道。
戚渊两条手臂全是青青紫紫的伤痕,就连脸上也是乌紫一片。他被人堵在巷子深处的墙上,红肿的眼盯着其他人,十一岁的半大少年个子不高,长相也稚嫩,目光却透着狠,死死地盯着别的孩子:“说谁小耳背!”
“说你呢!就说你呢!戚渊小耳背!我还说你没爹养没妈疼!”
他们朝他砸石头,然后大笑。戚渊气狠了,抓了站在他正前面的男孩子,按着他脑袋就往地上砸;那男孩子猝不及防之下被逮了个正着,膝盖一跪头一磕,都被砸蒙了。反应过来之后破口大骂,叫着其他男孩子一起围了上去,就把戚渊往死里揍。
戚渊九岁开始跟人打架,他爸自从酗酒之后就喜欢在家里打人。大多时候打他妈,有时候也会打他;戚渊长这么大,不会别的,就抗揍,打人也狠,一股子不要命的劲儿。
他性子孤僻讲话硬,再加上爸妈不管,院子里的、街上的、班上的、学校里的男孩子最爱欺负这样的。被欺负久了,戚渊就学会勾搭一些坏学生和不良少年给自己撑场子,学得人家讲话流里流气,有人撑场子的时候也会使劲欺负别人;那些人一走,也会被别人使劲欺负。
“戚渊是狗玩意!戚渊是耳背狗!”
那些孩子打累了,就算欺负完了,成群结队骂骂咧咧地走开。戚渊护着脑袋磕在地上缓了好久,才动动红肿的手,颤巍巍地拍拍身上的尘土,爬去墙角靠着坐了一会。
这次打得有点狠,戚渊难得地觉得疼,在墙角抽气,他低头看看伤口,青青紫紫,一层又一层,也分不太清哪些是旧伤哪些是新伤。总归都是乌紫一片一片或者鞭痕一条一条,他喜欢数一数,数着数着,突然有人朝他说话。
“疼、疼吗?”
戚渊立刻戒备地抬头,就看见一个女娃娃蹲在他旁边。
她穿着蓝色的小毛衣,粉色的小裤子,白色的小皮鞋干净得发亮;脸又圆,梳着两条小辫子,大眼睛水汪汪的,和年画上的福娃娃一个样。可她又这么白这么白,脸蛋透着粉,娇娇小小的,剔透得像个雪娃娃。
雪娃娃眨眼睛,朝他呼呼:“我、我给你吹,吹——吹就、就不疼啦。”
戚渊下意识地伸手推开她。雪娃娃没蹲稳,“啪叽”一下,屁股墩摔地上了,她眼睛里立刻包了一团眼泪,瘪着嘴要哭不哭的模样。
戚渊凶她:“滚远点。”
“糖,”雪娃娃没哭,更没撒娇向戚渊要哄要抱抱,她也不懂“滚远点”是什么意思,她吃糖时心情好,就把手里的泡泡糖递给戚渊一个,糯糯地说,“给、糖。”
戚渊一时半会没动,雪娃娃手心里有三颗糖,她一边递给戚渊一个,一边自己还拍拍尘土重新蹲好了,结巴又天真地朝他说:“吃、吃糖糖开、开心,给你。”
这是戚渊和桃山的第一次见面。
这个才六岁的小天使给了他一颗糖,大眼睛水润又明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皮肤瓷白,裙子干净漂亮,她像个在糖罐里长大的、善良的雪娃娃。
戚渊盯了片刻,抬头朝她恶劣地笑了,然后伸手抢了她手心里全部的糖拔腿就跑,跑的时候还不小心撞了她,桃山一屁股蹲又摔在地上。
糖没了,那个叫“七原”的哥哥也不见了,她还摔了两次,六岁的桃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带她出来玩的小表姐寻声找到人心疼死了,抱着她哄了半天,问她怎么了,小天使桃山抽抽噎噎地回答:“摔了。”
小表姐问:“糖呢?”
被问了一句话就忘记难过的桃山带着眼泪开心地笑着说:“小哥哥,送、送给他了!”
小表姐问:“全送了呀?”
桃山老实地低头:“嗯!他看起、起来,喜欢。”
躲在街角落偷看的戚渊听见她说话,嗤笑。
“蠢死了,”戚渊嘲笑完又有点高兴,她哪怕是雪娃娃,和他也一样是有“缺陷”的。他转身走的时候还雀跃地胡乱哼起歌来,“小结巴!小结巴!蠢死了的小结巴!”
竟是连身上的伤都不觉得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