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韩姨娘,众人皆未料到姜婳会提这个要求。
夜色浓浓,皓月皎皎,月门外一丛翠竹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庭院中树影婆娑间,有不知名的鸟雀啼鸣振翅,远处园子里隐隐似有夜枭的叫声,更衬得院中一片沉寂。
姜婳定定地望着杨月,眸色晦暗不明。
杨月默然片刻,拇指下意识地在食指外侧掐出个深深的指甲印,在姜婳耐心耗尽之前,她终于低眉顺目道:“奴婢甘愿服侍韩姨娘,以赎今日背主之罪。”
嗬,果然不出她所料,姜婳心下登时有了计较。
不过是个小卒,姜婳无意再理会她,挥了挥手,叫她去萝月那里领五十两银子,便收拾好细软随韩姨娘出府。
待院中清净下来,沉默许久,几乎要憋出内伤的姜勖,登时化作一只刚放出笼的野兔,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带着无限崇拜的神色舔着脸蹦跶到她跟前:“小妹好生威风,嫁给状元郎,短短月余像是又长出个脑子来,你怎么想到这般惩戒杨月的?”
他话音刚落,林夫人便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劈头盖脸骂道:“什么状元郎?那是你妹夫!你要是有他一半上进,你娘我早喝上媳妇茶了!”
姜勖心中愤愤不平,摸了摸被拍懵的后脑勺,小声嘟囔:“他不上进的时候还不如我呢……”
“你说什么?”林夫人瞪大了眼睛,声调也不自觉地扬起。
姜衡见夫人要动怒,今日本就不顺,生怕她气出个好歹来,当下便踹了姜勖一脚,斥道:“还不滚回你屋里去!”
随即,也顾不得姜婳在场,伸手便揽着林夫人的肩膀往怀里带,一双眼睛似黏在林夫人身上,小意哄着:“夫人息怒,那臭小子不会说话,交给为夫收拾便是,气坏身子不值当,吃了这么些年米粮,打死也怪可惜的,除了打两下也只能在心中默念‘亲生的’不是?”
“噗嗤”林夫人和姜婳齐齐笑出声来,因着韩姨娘之事带来的烦闷登时消散大半。
姜婳抿唇偷笑,往常爹娘鹣鲽情深还会背着她些,如今许是因她嫁了人,便少了些顾忌,她倒是挺乐意见着爹娘亲亲/热热的模样。
倒是林夫人,脸皮没姜衡那般厚,柳叶般的秀眉微微一拧,嗔怒道:“婳儿还在呢!”
话虽如此,林夫人到底没甩开姜衡的手,而是转而望着姜婳:“那杨月你若不喜,打发出去便是,为何要做这番安排?”
因为她怀疑杨月跟北辽有关,或者说跟宋梓言有关。
今生她跟宋梓言越走越远,不能借着姜府姻亲的关系行事,想来宋梓言并不会甘心就此断了姜府这条线,从大哥带杨月回来时,她心中便闪过这个念头,却并不清晰。
直到那日宋梓言强求她而不得,再到今日杨月高调挑事,似要把姜府的水搅浑,宁愿签卖/身契也不肯离府,她心中猜测才越发清晰起来。
所以她才要这般吊着杨月,离韩姨娘生产还有大半年光景,她倒要看看这只悬丝木偶肯不肯安安分分。
“阿娘不必忧心,此事婳儿自有主张。”
林夫人闻言,只觉女儿出嫁后,心思似乎较从前重了,她既盼着女儿有主见,别被府中仆妇管事糊弄,又盼着女儿少劳神费心。
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问,儿孙自有儿孙福,婳儿要做什么便由她去做,左右他们两个老的还能使几分力,暂且能保她无恙。
夜色已深,姜婳便在原来的院子里歇下。
屋里一应陈设,皆是她出嫁前的模样,似有专门的丫鬟婆子细细打点,多宝格、细腰赏瓶俱是纤尘不染,连长案上的花觚里也插着园中新采的粉色蜀葵及金色萱草。
苏玉城接手下密报,证实宋梓言确实同北辽来往密切,怪异的是北辽人对宋坚不甚在意,对宋梓言却颇为恭敬。
他揉了揉紧蹙的眉心,想到平静朝堂之下潜伏着的暗涌,只觉心头一点也不踏实。
据他和镇北侯推测,以北辽如今的形势,即便要犯大晋,也该是三年后。
可经姜婳提醒,他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后,却忍不住推翻先前猜测,北辽狼子野心,极有可能提前发兵。
北辽几位皇子虽正内斗,可每每对外之时,他们也是极易抱团,想到北辽兵强马壮,大晋重文抑武,肠肥马瘦。
他便觉着今夜是睡不着了。
唔,他是因正事睡不着,绝不是因娘子彻夜未归,让他一人独守空房才睡不着。
苏玉城握着狼毫笔,无意识地在宣纸上画着一匹战马,刚画出个大致轮廓,他心中便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要私养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