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一停,众人的注意力瞬间又被水台上的人吸引住。
只见石聆居然收了手,垂着的睫毛缓缓抬起,露出一双明亮沉静的眸子。她开口,低淳婉转的声音在空气中流泻开来。
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
雄雉于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石聆特意用了偏中性的低沉嗓音,吐字缓慢悠扬,仿佛在与风,与水,与云,与花鸟倾诉心事,而在众人的注意力被歌声吸引时,琴音不知何时再起,自然而然地融入意境,不知不觉由清唱转为配乐,将一首妇人思念服役丈夫的《雄稚》唱得清扬婉转,愁思跃然于音中,多一份显厚,少一分显薄。。
众人因这突来的一笔都有些意外,看着石聆唱完,起身,却没有下台,而是弯腰,在脚边捡起了什么。
怎么是这首?
皇后娘娘皱眉,她正要开口,肩膀却忽被一按。皇后一惊,回头,那人却比了比唇,皇后娘娘掩住惊讶,默然不语,再度将视线转回水台之上,只是这一次,心中却多了几分思忖。
身边的人安静地坐下,他不许人通报,只是看着水台上的小姑娘出神。皇后听着石聆所唱内容,联想到近日朝堂上的纷争,不由皱眉。
是巧合吗?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坐席上鸦雀无声。石聆并未下场,而是执起手中的鼓锤,走到鼓面之前。
咚!
一声入心。
咚,咚,咚!
由缓入急,由轻入重,先是一声声深沉宛若召唤的鼓声,随即是一串激昂的鼓韵。水台之上小小的姑娘挥舞着鼓锤,以她的身形臂力,几乎每一下都竭尽全力,但偏偏落在鼓面之上,轻、重、缓、急,形形色色,分明是同样的声音,却带有不同的情绪。时而如大军出征,气势昂扬,时而如千军万马,汹涌澎湃。
一阵大鼓之后,石聆猛然抬手,表情肃穆,鼓锤向击,发出一声脆响,随机她竟是双手一甩,毫不犹豫地将鼓锤一扔。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琴音缓缓流泻,不似上一曲哀婉,却是气势雄壮,慷慨悲歌,仿佛王师跃然于眼前。这样的琴音却由一个方足十六的小女子奏出,琴技虽不算卓绝,琴音却可称绝世。
“好!好一首《雄稚》,好一曲《无衣》!”
似乎是被琴曲中的豪情壮志所染,首座之上,有人抚掌大笑的,那声音一出,众人顿时惊讶不已。
可不正是明珠朝的九五之尊——年逾半百的景仁帝。
皇帝是什么时候回席的?怎不见人通报?
“皇后,台上何人?”
“陛下,台上乃是石松人老先生的后人,石氏长女石琮秀。”
景仁帝讶然:“竟是松人老先生的后裔?难怪,难怪。鼓音厚,琴音雅,嗓音淳,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好啊,好!”
皇后默默垂首,不发一语,却是陈贵妃看准时机,娇声道:“皇上,石大姑娘才多大个人儿,这又是琴,又是鼓,可给她累坏了。”
景仁帝大笑:“正是,快叫小姑娘下来,朕有话要问她。”
不只陈贵妃,便是其余人也是一怔。
赵幼贤乐滋滋地在台下等着石聆下来,不想刚递过一块帕子,就见天子身边的李公公小跑过来,恭恭敬敬地请石聆过去,说是皇上召见。
“皇上找秀秀干什么?”赵幼贤吃了一惊,“秀秀都累坏了,不能晚点儿再说吗?”
李公公对这位安阳世子可谓是不能再熟了,听了这混话只是笑,却并不说别的,就淡定地杵在一边等石聆擦汗。
石聆谢过赵幼贤的帕子,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走到李公公面前一福身。
“还请李公公带路。”
不料李公公一回身,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淮阳世子。水台下的栈道搭在水上,只能容一人通过,王焕往前一挡,除非谁先退一步,否则便过不去了。
李公公客气地退了一步:“世子有事?世子先请。”
这是给王焕让步了。
李公公是景仁帝身边的红人,他这样可以说给足了王焕面子。可王焕却一动不动,只是眼也不眨地盯着李公公身后的石聆,神情复杂。
石聆抬手,与他视线相对。
王焕皱眉,摇了摇头。
石聆淡然,也是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石聆这一张的内容安排,下章会解释。
其实也许并没有那么惊艳的,也不是作者故意要夸张,是有一些可观的政治原因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