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永绍摘掉眼镜,闭目半晌,午间阳光铺入窗台。他睁眼,从桌面捞来手机,正要打电话,王司机恰恰拨了过来:“喂?许先生吗?”
“接到人了?”
“额…看是看到了,也跟她讲了,但大妹子不想跟我上车,说要和几?个学生聊聊天,到时坐他们的车回来。”
许永绍皱眉:“几?个学生?”
“对,俩男的一女的,都是大学生,年轻人嘛就是容易聊一块儿去。”
许永绍捏紧眼镜腿:“两个男的?”
“对啊,俩小伙子老精神了,简直能把我一年的话都给唠光了,把大妹子笑得吭哧吭哧的。”
笑得吭哧吭哧的。
许永绍抿唇,想起临走前与康颜交谈甚欢的男人。他把玩眼镜架,指尖着力,重?重?嵌入缝隙:“让她现在回。”
“可…”
“立刻回。”
王司机一愣。
他从未听过许永绍这种语气,凉飕飕仿佛隔着电话线就能冻人,原先还敢和他开开玩笑,现下只能连连应声,等对方挂断电话,他急匆匆朝康颜跑:“康小姐。”
康颜听他们讲旅途趣事正兴头上,闻言挂着笑:“怎么了?”
王司机尴尬地晃晃手机:“许先生要您回去。”
“你没和他解释?”
“说是说了,但许先生心情不太好,我…康小姐您别为难我,咱打工人工资还攥老板手里呢,您看…”
围着康颜聊天的几?人面面相觑,康颜扯了抹笑:“不好意思,我…朋友有点事,得先走了,晚上再来找你们看烟花。”
女生大大咧咧一笑:“没事没事,跟朋友出来玩本就是互相迁就,你先回去呗。”
康颜笑着躬腰端鱼篓,一转身,笑容倏忽消失,王司机礼貌地冲学生们哈腰道别,大步跟上康颜,毕恭毕敬地开车门迎她进车。
康颜坐定,空调暖气烘得她一哆嗦,胖头鱼受暖恢复活力,挣得竹篓陀螺般旋动。
她扶平鱼篓:“您每天回家吃饭吗?”
王司机“哎哎”两声:“对,我家就住附近,本地人。”
“那这条鱼送你吧。”
“啊…啊?”
“我不爱吃鱼。”
康颜垂眼,鱼身冻结的冰屑融化,水顺孔隙渗出,仿佛剖了鱼肚放血,冰冷的身子再也挣扎不动。
*
王司机到地方停车,康颜拢衣领推门,目送车辆远去。
她不想进酒店,绕木屋别墅徘徊一圈,昨日那只阿拉斯加刨爪子奔来,猛朝康颜一扑,狗头发癫似的往大腿蹭来蹭去。
康颜心情好转:“你家主人又把你放出来瞎遛啦?嗯?”她下蹲,阿拉斯加伸舌头舔康颜的脸,痒痒的触觉让她哈哈笑。
许永绍站在不远处注视。
康颜的侧脸笑意盎然,温柔明媚,许永绍倚靠墙角,插手入兜,五指相互摩.挲。
这张笑脸如果面对他,该是什么模样?
他踏上雪地,埋进雪里的松枝“咔哒”踩碎,康颜后背一挺,猛然回头,笑容由盛放到凋零,唯唯诺诺地起身:“许先生。”
许永绍身形忽顿,收回脚,站得板直僵硬:“回来了。”他扫了眼渴望抚.摸的狗头,“想养狗?”
康颜摇头:“玩玩而已。”
许永绍垂眼不再看她的表情:“中午想吃什么?”
“我无所谓,许先生喜欢什么都可以。”
许永绍蓦地抬眼,康颜噤若寒蝉。她从他眼里读出了一丝狠戾,一种想将人拆入腹中的凶残,仿佛豺狼盯紧猎物,隔着稀疏雪花盘算诡计。
康颜无所适从,退了半步,许永绍再度下耷眼皮:“进来吃饭。”
*
康颜睡了好长一场中觉。
她趴床上,说不清是心累还是身累,只想把自己永远裹进棉被,绝不再参与任何事,绝不再衡量他的心思?。
她懒懒爬起,太阳穴突突地跳,头昏脑胀眼发花,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
康颜揉揉脑门,穿拖鞋起身,杵在书房外不敢迈入,许永绍突然开口:“来了就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