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打量了一圈屋子里的摆设,屋里只有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不知道是干嘛的。
“司南是吧?”
身体绷紧。
“老师好。”
“你好,我姓胡,是七中的招生主任。”男人一边自我介绍一边在办公桌上那一堆散乱摆放的纸张中挑挑拣拣。
“你选了文科?”
“是。”捏紧拳头。
男人点点头,又专心继续手上动作。
几分钟,似乎是挑好了,男人表情满意的从笔筒里抽了支笔走到他面前。
“我们时间很紧张,先考数学可以吧。”
……
两个小时七科考试,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司南后背全湿了。
司蓁等在门外。
“走吧。”看了他一眼,“我们去见见你的班主任。”
身后胡主任拉开门探出半拉身子,朝她比了个手势:“给我三十分钟。”
司蓁朝他微微笑:“不急。”
司南猜想两人应该是认识的。
这样的结论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安慰,相反还使得他心里难得的有些慌乱。
临县经济发展落后,文化教育更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刚刚考的那几科里,有的他甚至连题目都读不懂。
这场突如其来的考试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司南沉默的跟在司蓁身后,每走一步,头皮就缩紧一分。
“你的数学怎么样?”走着走着司蓁突然侧过头来问他。
“不怎么样。”司南下意识道。
司蓁蓦地停下了。
司南只得跟着她停下来。
“你的班主任姓裘,全名裘喜,主教数学,也是高二年级数学组的组长,职业履历在同级中算得上不错。”司蓁顿了顿,“我以为男孩子数学应该都学的不错。”
司南嘴唇紧抿,没接话。
司蓁于是转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裘喜似乎知道他们该来了,司蓁敲门的手刚抬起来办公室的门就开了。
司南站在后面,等看清他的新班主任老师在体感接近四十度的天气里端着杯热气腾腾的茶时,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来啦?”裘喜缩着腮帮子喝了口热茶,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神射线似的在司南身上来回扫了个遍。
司南被他这么一看,太阳穴猛地跳了跳。
司蓁应了声,三个人进屋坐下来。
办公室里没别的人,今天是新生开学报道日,老师们都到自己班上忙活去了。
“老胡啥时候过来?”裘喜问。
“二十五分钟。”司蓁说。
裘喜点点头:“那咱们先聊聊?”说着又看了司南一眼,眼神挑剔的很。
裘喜虽然教的是数学,但司南严重怀疑他其实还兼任青少年心理咨询的工作。
司南一度被他问的头皮发麻,而司蓁八风不动的坐在旁边,眼睛像是完全看不到他俩似的。
司南坐的不耐,办公室门被人从外面敲响的那一刻,他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过去的,然而开门后,在看见胡主任手里那张薄薄的白色成绩单时,他又瞬间冷静了下来。
“出来啦?”裘喜率先从沙发上起身,表情一秒回归正经严厉,“我看看。”
“唔……语文91……数学67……英语54……”裘喜越嘟囔眉头就皱的越深,表情也愈加严肃。
“就一科及格了啊?”难掩的惊讶。
毕竟还是个孩子。
司南脸色涨起来。
司蓁看着僵硬的少年,拒绝了裘喜的长篇大论。
她表情笑着,用一种不容拒绝的玩笑口气看着裘喜:“老裘,我儿子几斤几两你先掂量着,反正人我和老常就拜托给你了,你看着教。”
司南是脸色发白离开教学楼的。
从楼里出来之后,他也不知道要往哪儿走,就亦步亦趋的跟在司蓁身后。
“想什么呢?”
司南低着头走路没注意前面司蓁已经停下来,收势不及一脚踩在了她的高跟鞋上,磨砂材质的鞋面登时印上了半个脏脏的鞋印。
他脚跟被火舔了似的猛地往回一收。
司蓁不在意的抬脚用手轻拍了拍。
司南看着她动作。
他习惯了忽视她,嘲讽她,甚至于恨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在这么近的距离之内跟她和平相处——以母子的身份。
“人呢,这辈子是会被很多无足轻重的小事给耽误的,四十五分钟的无聊电视剧,五分钟惶惶不安的赖床,吃撑前的最后一口,还有……”她突然止了声。司南下意识抬头与她对视,竟被女人目光中凛冽的坚定看的心头一颤。
“不必要的自尊心。”
“不必要的自尊心就像这个突兀难看的鞋印,当你选择将它轻轻掸去,你会发现,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精神要放在有价值的东西上,某些时候,你得学会厚脸皮的活在你所存在的这个世界。”
“……”
“没听懂?”司蓁有些怀疑的瞪了瞪眼。
司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安慰他?
别逗了。
“好吧。”司蓁默认他是没听懂,不过她也不打算解释太多。
两人回到停车场取行李。
司蓁递给他一把钥匙:“寝室在六号楼,413。”顿了顿,“你……”
她坎坷半生活到现在,今天算是头一次学着给人当妈。
她认真且仔细的回忆了一遍两个小时前常健在电话里跟她讲的内容,艰难的伸出手在司南头顶拍了拍,用一种温柔却极为僵硬的语气说:“你要用功,要专心,我和你常叔叔会在背后……嗯……好好看着你的。”
其实常健教她的原话是——我们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但这么羞耻的话以她的性格是决计说不出口的,于是只能话到半头硬生生变道成这种诡异气息十足的“鼓励”。
司蓁开车离开了。
车开出百米远,她突然停下来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拍……应该也算摸的一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