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一团煤炭似的娇小身躯向台下白衣胜雪的公子表明心迹,这一出大戏老少皆宜。
只可惜,风君皓走神了。
尹年年最开始自然是一鼓作气,但这种事情,一旦没有回应,便会再而衰、三而竭,于是在风君皓莫名其妙的四处张望中,尹年年斟了一杯酒,对着风君皓举起,放开了嗓子,喊的一个喧嚣的合欢楼都能听见:“风君皓!我喜欢你!我要你和我做今天的鸳鸯成双!”
这一喊,引的一个合欢楼,在意这事儿的、不在意这事儿的都往这头瞧。
风君皓这才回过神儿,藏着日月星辉的眸子左右一转,明白了。
此刻的情形远远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尹年年对他存的心思风君皓早年便一清二楚,而他从未对此有过回应。
其一,鬼王与他离世的父母亲曾是挚友,尹年年对他有意这一桩他不好回绝。
其二,抛开上一辈不谈,如今他与密林鬼谷关系密切,往后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仰仗他们,自然不好拂了鬼王的面子。
于是这桩事风君皓视而不见,能回避绝不提起。
而现下,尹年年借着“鸳鸯成双”把这事儿放到台面上说了,就是逼着他给一个回复,拒绝肯定是不行,但若是回应,那才是真的“后患无穷”。
风君皓心下思绪纷飞,将局势快速过滤分析,遂即理出一条头绪来。
缓缓从台下走到台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自动让到两旁的众人都激动不已,这一桩美事能成,大家心里都是喜洋洋的。
一直走到台上,风君皓接过那碗酒,甚至摒弃了素来洁癖的习惯,一口潇洒的喝干净,然后保持着一贯有礼的微笑,带着尹年年下去了。
这到底是接受了还是没接受?
众人一头雾水,但是这气氛很神奇的叫你不知从何问起、从何打断。
尹年年初入尘世,自然也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糊里糊涂的被风君皓带下来,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连翻追问。
二楼之上惬意观看的方苡墨和隆凡寻了个位子坐下来,隆凡也没看懂,方苡墨却猜了七八分,对于风君皓,她虽不是知根知底,但这个人的做派风格她还是略知一二的。
他这么着,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他拒绝了,机敏如斯,寻了个最好的方法拒绝。
第二种,在犹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哎呀呀,真是一出好戏,风君皓,你总能让人眼前一亮。
隆凡久坐在方苡墨旁边,好一会儿涨红了脸,脑袋低的死死的,不敢看她,小声道:“方姑娘,其实年年小姐此次出来寻风公子,隆凡是故意跟随的……”
方苡墨正漫无目的的走神,隆凡的话她听一半忘一半,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跟着她出来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正好问到点子上了,隆凡刷一下脸红的无处躲藏,心脏扑通扑通在他耳边擂鼓似的跳动,堂堂一个大男人,声音几乎被喧闹的人声淹没:“我……我来寻你。”
悄悄从袖中掏出翼羽子,握得紧紧的,指节发白。
那厢风君皓寻了半晌,终于在二楼的对面望见了这两人,碍于合欢楼的构造,他下了一楼,从一楼另一个阶梯上上去,带着尹年年准备和他们会合。刚到拐角处,只见隆凡对着方苡墨举起右臂,缓缓打开紧握的手,上面安静的躺着一根翼羽子,尾部镶着墨色的羽毛,说不出的精致。
风君皓敏锐的察觉到,现下他二人的气氛不一般。
隆凡轻轻道:“为了方姑娘。”
为了她?
方苡墨游于四宇的心思终于收了回来,偏头看他,开始认真的和隆凡进行谈话。
“对啊,隆凡之所以远离家乡,就是为了来见方姑娘你,为了和方姑娘说一句话。”
隆凡并不是个非常好看的男子。
比起风华极致的陌离,他提不上台面。
比起精致俊美的风君皓,他提不上台面。
比起眉清目秀的段衡,他提不上台面。
比起器宇轩昂的刑昊,他提不上台面。
甚至于方苡墨所见的几个江湖子弟,也是风流少年,雄姿英发。
相比于他们,隆凡太平庸了。
他道:“我……我喜欢你啊,方姑娘,二十八年来,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怎么样才算喜欢呢?我也不懂,但是,你是不一样的,我只知道,对于隆凡来说,你总是不一样的。”
但正是这样平庸的人,让方苡墨最安心。
他开心的时候,笑容挂在脸上;他难过的时候,眉毛拧起来;他心急的时候,会跳脚;他害羞的时候,会脸红。
隆凡的爱,隆凡的恨,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真实,不用猜,无须小心翼翼。
隆凡的话说完了,周围依旧喧嚣,他们谁有没有再起话头,就这么着,默契的沉默着。
拐角里的尹年年心急如焚,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这个笨隆凡,怎么不说话了,继续往下说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没话了呢,来之前教了他那么多好听的话,这会子一句也憋不出来,真笨真笨……”
风君皓静静的立在拐角,招牌笑容不知何时不翼而飞,他微微仰起优雅的下颌,唇微微抿起,冷漠的眼神中是满满的不屑,明明平时那么温暖的人,现下周身的散发着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