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兮所在的城名叫泸城,向来以酒闻名。城中有酒坊无数,就连她亦有这样一间小小的酒庐,名做三白坊。
凌兮算是继承衣钵,在年年白梨挂满树的时候,都会亲手酿一味三白酒。酒如其名,简简单单,色清澈如泉,味甘香凛冽。
对于她这颇为懒散的性子而言,倒也分外适合。
既叫酒城,自然总会有很多人慕名前来觅一味好酒,可她的酒庐前总是稀稀落落,一来是并不显眼的三白坊,再来便是世人少闻的三白酒。
酒香不怕巷子深。其实是书里才会有。
虽说凌兮的酒庐生意不甚好,赚得的酒钱只够换些柴米油盐,但再怎样冷清,双月的月尾,有一个人必定会来。
那个自称是从金陵城远道而来的俊俏公子,说是来学酒,可但凡长了眼的都能看出,一身衣冠价值不菲,一手十指纤细弱骨,分明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何须要学她这三白酒。
凌兮心底清楚,起先也懒得挑明,当他是一时兴起,只觉的有个人做伴也挺好。
可这一晃,竟过了三年。
两月一轮,他必定准时到,提着一只银纹的酒壶,笑嘻嘻远远就会唤上一声:“老板娘,打酒咯!”
凌兮不喜爱这个称呼,少女的心思大抵相近,不愿将自己与那些黄了脸的婆子相提并论,却羞于开口告诉他真正的名字。
又到底是舍不得赶他走的,自父母离世,凌兮身旁连个说话的人也不见。来往买酒的客人大都是匆匆而过,他却不一样,买了酒总还要再赖一阵,势必能扯出些话题来。
这次亦是如此,熟门熟路的弯腰钻进铺子里头,自顾自斟了酒喝的滋滋有味,随口就聊起天南地北的事,也不管在旁静静做事的凌兮到底有没有听。
“老板娘,你说对不对?”他说着突然抬头,盯着凌兮问,似有意让她窘迫。
“我从未出过泸城,哪里会知道泸城以外的事。”凌兮不慌不忙,葱白的手指利落的削着白梨,淡淡答,见他有些无趣,便递上一个。
梨子脆脆甜甜,可想而知,加了梨汁的三白酒,必定也是十分香甜。
“那老板娘想不想出泸城外看看?”
“走了我的酒庐要怎么办?”凌兮勾唇,忍不住笑他的异想天开。
“一起搬到金陵怎样?我可以替你安置。”
“金陵城可种不出这么好的白梨,”凌兮只觉心口扑通跳得很快,却又生怕被他看出,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切了一小块梨肉放进嘴里嚼起,反问:“再说了,我做什么要跟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去金陵?”
“我叫肖文宇,你呢。”
“啊?”凌兮没料他会这么坦白,一时愣在当场。
“问你话呢,好歹也认识了三年,我听街坊都喊你兮姑娘,总得有个全名吧。”
“凌兮。”就在前一瞬脑子里还在想的事情,这一刻忽然就被他这么问了出来,凌兮着实吓了一跳,几乎脱口而出。
“嗯,不错的名字,”肖文宇饶有趣味的点点头,笑着将酒壶推上前:“那,还请兮姑娘替在下打满酒。”
这一声兮姑娘叫的好不顺口,倒让凌兮有些摸不着边,不知他是何用意。
“哈,难不成你还更喜欢我喊你老板娘?”见凌兮一动不动,肖文宇打趣。
“你以为可能吗?”凌兮没好气的瞪一眼,掂着竹勺给他打酒。
“嘿嘿,不敢不敢,”干笑两声,肖文宇端起酒呷了一口,不住转过话头夸赞起来:“兮姑娘的酒可真是好,除了七尹,当真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七尹?也是酿酒的?”对于同行,人多半都会敏感的去关注,更何况这个人凌兮竟从未听过。天底下最好的酒定当是在泸城,泸城的人,她自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