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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1 / 2)


秦夫人并不是一个惯于拿腔调的人,相较于过程,她更在意结果。

于是很爽快便答应了。

一别数日,月儿一颗心一直高高悬着,骤然听闻可以与韩江雪相见,激动得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可就在下了戏楼的一刹那,月儿却反悔了。

“夫人,今天太晚了,明早我再去看江雪吧。您放心,明天,我也可以给您一个想要的结果。”

秦夫人对于月儿的反复颇有些意外的,难道她不急于见到自己的丈夫么?于秦夫人而言,身居此位,更明白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如果易地而处,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如同韩夫人一样抗争到底。可里面难免带着真情与现实的交织。

她见过韩夫人仍旧未消肿的眼睛,知晓那是啜泣至天明的痕迹。原以为这位娇滴滴的少妇与自己是不同的,可如今见她如此反复,又不急于相见了,想来也便没什么不同。

救人心切是真的,全部出于真心倒不见得了。

秦夫人只得耐着性子点头:“也好,那韩夫人就回去早些休息吧。明早我会派人去接韩夫人。”

月儿点头允诺,一颗惶惶之心何曾有过半分安宁。她此刻恨不能肋生双翼,借着东风便飞到韩江雪的身边。

这种度日如年的日子,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再捱着了。

可是她不能就这么去见韩江雪。宽大松垮的护士服,哭肿了的双眼,憔悴至斯。倘若江雪看见了这样的她,心中会是怎样一番酸涩痛苦?

月儿躺在床上,一遍一遍在心底暗示自己,睡一个好觉吧,明早好容光焕发地面对韩江雪。

然而已然几日几夜不能深寐的月儿此刻无论如何都合不上眼。他的身影,声音,就这样逡巡在脑海里,时时刻刻撩拨着月儿敏感脆弱的神经。

她太想他了。

月儿无奈,去找了韩江雪的药箱,里面恰有几粒安眠药。

在医院工作这么久,月儿对于常见药物也有了一点了解,也知道安眠药不可以随随便便吃。不过此刻为了养精蓄锐,她还是选择吃了一颗。

终于,熬了几天的月儿终于可以入眠了。可梦中之境光怪陆离,多半都是危险可怖的。

她看见韩江雪站在血泊里艰难前行,四肢被铁链磨得伤可见骨,鸟兽撕咬着他的肌理,虫蚁啃噬着他的皮肤。

在百鬼哭号挣扎的无尽炼狱的尽头,冲着月儿笑着。

月儿双眼所见,如痛在己身。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却似被什么无形之物束缚住了手脚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她拼命挣扎,如同绝境中妄图杀出一条血路的困兽。然而却发现无的放矢,她不知道,到底是谁束缚住了她。

渐渐的,韩江雪的笑容都变得模糊了。身边的厉鬼也有了真切地化形。

珊姐龇牙向前,手中仍旧我这拿大人的杨柳枝,仿佛随时都能将她生吞活剥了。秦夫人手里拿着剔骨刀,在磨刀石上磨砺着,发出刺耳的声音。韩江海的腿上跨坐着衣衫不整的伶人,似在一面交脔,一面悠然举着枪口,正对月儿。已然面目不可辨析的日本女人,艰难爬行在血泊之中,伸出嶙峋之手,声声哀怨,对月儿说“还我命来”……

月儿被无形的恐惧环绕着,生生撬动她本就并不坚韧的意志力。

她拼命想要挣脱这些恐怖幻象,穿过人群,去寻找韩江雪的身影。她竭力呼喊着韩江雪的名字,恨不能喊到心肺惧裂。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儿仍旧没有找到韩江雪。

她感觉一阵地动山摇,最终,睁开了眼。晨光已然熹微,周遭一片暖白。

旁边是木旦甲和宋小冬焦虑到无以复加的眼神,双双盯着月儿。

原来是他们把她摇醒的。

宋小冬满脸泪痕:“月儿,无论如何,也不该做这种傻事啊我的傻孩子。我们还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月儿不解,转头,看见宋小冬捏着仅剩几片药的安眠药瓶。明白她误会了什么。

“没事,您误会了,我昨晚不好入眠,就吃了一片。不碍事的,你们出去吧,我要洗漱了。一会去见江雪。”

二人听闻能见韩江雪,都跟着来了劲儿,纷纷表示想要跟着一起去,都被月儿拒绝了。

“如果不出意外,很快江雪就能回来了。去太多人反而不好,放心吧。”

月儿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精细的装扮自己了,一遍遍描画峨眉,一遍遍照着镜子。生怕妆容多了一分显得过妖,又怕少了一分太过淡薄。

终于,在反反复复的比较之后,月儿选定了装束,总统府的汽车也来了。

秦夫人说韩江雪并非“身陷囹圄”,可关押地点确确实实是天津城郊的河西监狱。当看到了高墙铁网的时候,月儿的脸色愈发凝重。

秦夫人坐在身侧,也看出了月儿的不悦,悠悠开口解释:“虽然是监狱,但生活所需一应俱全,韩少帅生活无虞,您不必太过担心。”

月儿没有作答,她不相信任何人所说的。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经过层层审核检查,最终,月儿进入到了监区当中。

一道道厚重的铁门打开时发出的吱呀声,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手一层层剥开月儿的惶惶之心。

她期冀着门开之后便能看到她那永远温柔从容的丈夫,却又害怕那扇门打开,是梦中炼狱的场景。

终于,磨砺耗尽了所有耐心之后,最后一扇门打开了。

让月儿颇为意外的是,这里阳光充足,房间整洁,倘若不是窗口有着铁网,她甚至觉得这就是个套房,供旅人休息。

月儿逆着明媚阳光,看见了颀长笔挺的身影矗立在窗前,那笑容温和如融在阳光之中,只需略一着眼,就足以抚平所有创伤。

梦境与现实的粗略重合让月儿半是惊,半是喜。

此时此刻,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顾不得什么体面,她像是一只受了惊慌的小鹿,冲向了韩江雪的怀抱。

温暖的,她日日都在怀恋的,让她觉得人世间仍有可眷的怀抱。

她以为自己可以忍住不哭,可就像孩童受了委屈,寻到了庇佑之后,那份委屈便发酵开来,愈发弥漫。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月儿近乎泣不成声,强忍着抽泣才说出了这句话。足以如同钉排滚过韩江雪的内心,扎得他千疮百孔。

“我知道,我知道,就像我想你一样,我知道。”韩江雪一遍又一遍抚摸着月儿的秀发,一遍又一遍安抚着月儿焦躁的情绪。

月儿哭得累了,才想起抬起头看向韩江雪的脸,下颌线变得愈发棱角分明,忧郁的双眸愈发深陷。

月儿都顾不得擦那满脸的泪痕:“你瘦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他们不给你饭吃?他们虐待你!”

说罢,月儿的双眼猩红,愤然转身,全然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母狮,冲着秦夫人嘶吼:“这就是你说的生活无虞!你的丈夫消瘦成这样,你也所得出无虞!”

消瘦这个词,其实是不甚准确的。爱之深,关之切,于旁人而言,如今翩然而立的,仍旧是风流佳公子,可在月儿口中,倒像是在难民营走了一遭的苦命人了。

韩江雪略带歉意地向秦夫人一笑,秦夫人点头表示理解。

他板着月儿的身子,让她重新面对他。

“你看错地方了,不信你摸摸我的肚子,这几天吃了睡睡了吃,都起了将军肚了。”

月儿才不信他的鬼话,擦了眼泪,嗔怪:“你还笑得出来?”

韩江雪伸出手,在月儿的腰肢上环了一环,收敛了笑意:“确实笑不出来了,因为我家夫人才是真的瘦了。”

月儿经此一事,确实消减了不少。一直以来的婴儿肥都不甚明显了,洋装也富余出一圈了。

可她仍旧打肿脸充胖子:“我哪里瘦了,你记错了。”

韩江雪抬头看了一眼秦夫人,旋即俯身凑到月儿耳畔,嘶声低语:“抱着都觉得硌了,还说没瘦?”

月儿见他没正行,恨恨在他胸口掐了一把:“没良心。”

秦夫人从旁看着一对新婚小夫妻如胶似漆,怀念起自己的年轻时光来,不由觉得人生美好,也便多了句嘴:“韩少帅,你真的好福气。你知道这些天你的夫人为你奔走,都到了能与总统府抗衡的程度了。”

韩江雪几日来不闻窗外事,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但底气多来自于自己的父亲和兵权。

他万万没想到,原来力挽狂澜的,是一双温柔手。

他知晓月儿是如何一个连声线都细软温和的女孩,从不与人争抢。让她来堪堪对抗这个近乎于泰山压顶的强权世界,当是如何艰难。

韩江雪不知道其中细节,但也能想象得到,月儿该是经历了怎样一番苦楚。

他万分自责,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无法给她一个躲避风雨的港湾,却要让她去为他遮挡风雨。

可此时不是诉衷肠的绝好地方,他也不想过分将二人的脆弱暴露给外人。

只得忍住一腔酸涩,大喇喇笑了起来:“我家夫人果然是女中豪杰,看来医生给我诊出来的病有救了。”

病?韩江雪生病了?月儿刚刚平复的心绪又一次被撩起,急切问:“你怎么了?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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