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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修)(1 / 2)


“……”

桓微无言,他总是这样,她同他说正经的,他就拿话打趣她。索性扭过头去看着乌木车壁上镌刻的诗赋。谢氏以诗书传家,便连车厢里都刻着《毛诗》。

桓微见那壁上刻着的是大雅里的一句,“吁谟定命,远猷辰告”,不禁低低念了出来,回头嫣然一笑,“郎君最喜欢毛诗里这一句?”

谢沂指腹轻刮她脸颊,嗓音低醇:“我最喜欢‘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一句。皎皎呢?”

他说的乃是毛诗《采薇》篇的名句,乃是军中一首流传甚广的古歌谣,桓微信以为真,认真地想了一刻,“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秦风的这一句,哀而不伤。寥寥数字就描绘出一幅凄美之景。初生芦苇青青苍苍,晨晓白露凝结为霜。有一位美丽的姑娘,站在水的那一方。

“是么?”谢沂凝眸于她,语气中却有几分怀疑的口吻,手指搭在她莹润脸颊一侧,轻轻描绘起她耳郭,“皎皎不该最喜欢‘终朝采蓝,不盈一襜’、‘终朝采绿,不盈一匊’吗?”

想来她当日正是思念某人,才会给两个婢子起这样的名字。而她同他离别的那一日,江边正是风起白露芦苇苍苍。

桓微一愣,脸上突然一红,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里,把一张灿若玫瑰的脸儿又埋进他胸膛了。

她轻轻咬唇,光丽艳逸的脸颊显出几分娇慵的酣红。话声儿轻若落雨,“郎君要是不喜欢……把两个丫头的名字改了就是……”

“罢了罢了。我可害怕回头小薇儿又钻进郎君怀里眼泪汪汪地控诉郎君小心眼。”

谢沂连连笑道。垂眸,目光沉沉落在她发梢,洁净修长的指,一点一点摩挲着她宛如芙蓉玉雕的嫣红的小耳朵,默了半晌,方意味深长地道:“小薇儿,栖霞山里的薇菜正是可采之期。”

她懵然抬眸,眼睛里迷蒙若霰雪纷纭,“那又如何?郎君要效仿伯夷、叔齐采薇于首阳山吗?”

伯夷叔齐是殷商的宗室,商朝灭亡后二人耻食周粟,采薇于首阳山中,遂成隐士典故。谢沂笑而不答,轻抚她顶心的柔发,“小薇儿,阿母生下我长兄时,才只有十五岁。”

这一回她可总算听懂了。桓微双颐漫上浅薄落霞,羞涩启齿:“你……郎君每天晚上不是都抱着我吗……这,这也要怪我吗?”

话音里竟落了一丝委屈。仿佛在责怪、生不出孩子来是他之过。

“……”

这回轮到谢沂无言。他突然发现,他的小妻子,好像对床笫之私一窍不通啊?

大长公主未免也太失职了……

桓微是真对床帏之事不懂,因着国丧期间禁绝房事,婆母要他们分床,她便以为只要同郎君睡在一张榻上就是生娃娃了。为此还曾隐隐自愧。先帝是她的舅舅,便是出了国丧也还要为他再守两个月丧呢,但她总是拗不过郎君,也就只好由着他了。

谢沂噗噗笑着,眼瞳里明光耀目,粲若初阳,“没关系。”

他俯身凑在妻子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桓微脸上的浅浅红霞,霎时绽至了脖子根。

他说的是,等到栖霞山里,郎君好好教教你,什么是生孩子,什么是《采薇》。

十日后。

建康城外城东门脚的驿站旁,昏日西风,寒鸦枯树,无限凄凉。

出城的黎民百姓形影寥寥,驿站外却早已停了一驾车队,后有西府旅贲相随,玄黑旗帜上印着遒劲大气的“桓”字。

十月初四,桓晏接受圣上诏令,启程前往临海郡。

“时辰不早了,郎君再不出发,可就不能在天黑之前赶上下一处驿站了。”

随行的一名旅贲苦着脸到车前禀报。他本是西府军出身,随桓公返京,原以为得以留在京中安享富贵,未想到却被派遣跟随这二郎君出京“历练”,担任侍卫长。此举名为历练,但那临海郡天高皇帝远的,民风剽悍,海盗肆虐,还有叛逃的庾氏叛军作乱……怎么想都不是个好去处。更想不通,这二郎君前一阵子还被大司马重用,怎么突然间就外任了……

“再等等。”

桓晏青衫磊落,面容羸弱苍白,冰玉为骨,秋水为神,曜石一般深沉浓黑的眼瞳一动未动地望着建康城峨峨的城郭。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此时西风拂面,伤口便隐隐作痛。可他恍若未觉,仍旧望着城郭的方向。

“次兄!”

忽闻一阵高呼,桓旺策马而来,他在桓晏身前急急勒马停住,眼瞧着沙尘飞驰,扬至宛如玉人一般的兄长身上,不好意思地挠头憨笑。

“次兄,我才换了班,来得迟了,你可不要见怪。”

“不要紧。”桓晏容色柔和,“子旺今日相送之情,为兄定当不忘。”

桓旺不善言辞,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同这位异母兄长接触不多,只听说他今日出京离任便来送了,只得没话找话道:“咳,阿父同长兄今日都挺忙的,十二娘她们深闺女子也没法来送你,不过……皎皎同妹婿没来吗?”

桓旺的语气一瞬变得小心起来。

那日妹婿同妹妹返家,桓晏受刑,次日,宫中的诏令就下来了。桓旺不知发生了什么,阿姨同长兄都嫌他是大嘴巴,一个字也未透露。是而桓旺完全不知当日之事,只是凭借本能,察觉到这事或与妹妹有关。

桓晏浅淡一笑,笑容中有几分凄凉,如西风冷瑟。桓旺见状也不好再问,宽慰了几句,方才离去。

桓旺去后,城中又来了一位骑马的青年,却是郑太妃宫中的陆昀。沉着眉目,将一方红木匣子交给他。

“这是太妃命我交予你的。”

桓晏漠然开了匣子,眼波一滞,顷刻间融为了沄沄春水。

是她的珠腕绳。

郑阿怜到底还给他了。

“郎君对自己可真是狠心,为了逃避皇太妃,宁为玉碎也不肯瓦全。”陆昀语声嘲弄,翻身上马便要离去。桓晏则叫住他:“且慢。”

“回去告诉你姘头,今日你来送我,朗朗乾坤,众人皆知。倘若我在途中遇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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