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十一不乐意了,“他不是我哥哥,难道你是吗?”
秦殊凝视着十一:
“也许我真的是呢?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相中你了,哪怕你那时候逃婚刚被锦衣卫抓到,哪怕你可能会被父皇惩罚,哪怕我并不知道你的口水居然是能治伤痕的,哪怕我并不知道你命中凤游……”
他轻笑了声,捏了捏小孩的脸,“哪怕你这样傻,这样笨,又能折腾又认死理,说话乱七八糟,又听不进道理,本王都一样喜欢你。”
“小王妃,本王才更像你的哥哥。”
“才不是!”十一气咻咻地反驳,“你长得这么不好看,才不是我的哥哥呢!”
马车就在此时停了下来,前方传来阵阵喧闹声,秦殊抬手在十一的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先下车,等打完马球回去,本王会向你证明,你是个小笨蛋,小瞎子!”
————
艳阳高照,马场上碧野如茵,热闹非凡。
“小毛驴!”
十一刚下车就看到自己的小红马挨着一匹大红马,正亲亲热热地和那大红马拱脑袋,他大叫一声,小红马立刻撒着蹄子向他跑来。
“哈哈哈!”十一跳起来挥着双手,“快点跑,快点跑,我在这里里里里——”
小孩的笑容僵在脸上,清亮的声音回荡在空旷无际的马场上空,他眼睁睁看着那匹小红马激动若狂地飞奔过来,然后和自己擦身而过,直直撞进了身后不远处的秦殊怀里。
十一转过身,叉起腰,看着自己的小红马像是小狗一样去?秦殊的手心,脑袋不住地蹭,连尾巴都甩得格外欢。
他不悦地眯起眼,小红马身躯一僵,不安地踏了几步,终于缓慢地往十一这里挪了过来,讨好地要?他的脸。
“从现在开始,你已经不配叫小毛驴了,你叫小叛徒,知道吗?”十一愤怒地戳着小马的脑袋。
马场上泾渭分明地站着两队人,都穿着窄袖胡服,一队穿的黑色,一队穿的白色,他们手里都拿着一根偃月形球杆,身边都立着各自的马匹,每一匹都是高大健硕油光毛滑,十一先前的叫嚷惊动了所有人,大家都纷纷看过来。
十一一眼就认出了好几个,黑衣的锦衣卫宋星亦,白衣的禁军统领凌骁,连小川小彻都在草坪的另一端,远远地对他挥着手。
宁王和他的同伴牵着马走过来,宋星亦也与他一道,十一高兴地对宋星亦招手笑喊:“嘿!你也在啊?”
那热情劲儿,好像跟宋星亦是能互相借钱的好朋友似的。
宋星亦只觉得自己脸一抽,因为靖王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于是他在几步外便停住脚步,只对十一颔了颔首。
“三哥,你先去换衣服,”宁王甩着马鞭,一手遮在额前抬头看了看天色,“等太子一到,咱们比赛就开始了!”
靖王点头,拉住十一的手腕:“陪我去换衣服。”
“诶?”十一奇道,“你换你的哎,拉我干嘛?”
“给你也换一身!”
宁王看着他二人的背影叉着腰哈哈大笑:
“三哥!我这是头一回看你这么粘人,你怕不是连去茅房都要拉着三嫂一道!”
“八弟,”一道清朗的男声从后方传来,略有不悦,太子缓缓走上前来,“你又口无遮拦,成何体统?”
所有人躬身的躬身,下跪的下跪,宁王也行了个礼,不以为然道:
“臣弟向来如此,太子殿下莫怪。这下子人可来齐了,殿下做裁判,我和六哥谁的队伍赢了,城外竹林的那块地就归谁,六哥,你说呢?”
行六的襄王是白队的队长,他对太子拱了拱手:“当然,有殿下在此,谁也赖不得!”
宫人们在场边很快设好座椅看台,太子刚坐下,就见到前方两道玄衣身影款款而来,他的瞳孔蓦然一缩。
靖王正领着十一,一边走一边跟他说话:
“宁王和襄王同时看中了永安侯要出让的一块地,谁也不肯让谁,两方相持不下就决定用马球赛来决定,今天来的都是京都最有名的马球高手,会打得很好看,你先在下面看一会,等学会了规则,要是想玩,我带你上场。”
十一穿着束腰窄袖的胡服,脚踩黑靴,高高的马尾用红色的发带系着,他手里挥着马杆,仰着脑袋看着秦殊,一边蹦蹦跳跳:“好啊好啊!”
秦殊看他这精神活泼的样子心里就高兴,伸手把他的长发往后拨了下,十一好似没有察觉,依然叽叽喳喳说着话,倒是秦殊自己的指尖一热,心里微微荡了起来。
十一好奇地东张西望,忽然眼睛一亮,人往着一方看台飞奔了过去:“哥哥!”
太子站起身,目光温柔含笑地看着他:“十一郎,原来你也来了。”
十一看到太子时只是本能地跑过来,现在到了太子跟前,却难为情起来,他手上可还缠着靖王的发带呢!
他局促地把两只手背到了身后去,像是初次偷腥被捉的小奸/夫,又慌张,又内疚,他磕磕巴巴地说:
“我、我也来了……”
十一悄悄地解着手上的发带,可不知靖王是怎么缠的,十一却怎么都找不到结头在哪,总不能用火烧了吧?
“天气这样热,坐下来喝杯梅子茶?”太子温柔地相邀。
“啊?等、等一等啊!”十一咬着牙,继续把手背在后面解发带。
忽然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握住了他,十一仰头一看,果然是秦殊来了,他悻悻地抽出手,往旁边站了站。
“太子殿下,”因为要打球,秦殊换了张面罩,紫金材质,上面有细密的网孔,连眼睛都遮住,让人窥不到他的情绪,“既然殿下已经到了,那就开始比赛吧!”
太子笑着颔首,对十一说道:“十一郎不会打,不如陪本宫一起来当裁判?”
秦殊也转脸看着十一,说道:“小川小彻在那头早就备好座椅等你,你不如到那头去看?”
“啊?”十一挠了挠头,看看太子这边的座椅,又看看草坪对面的座椅,有些苦恼。
太子看着前方的两支队伍,慢条斯理道:“看球赛,自然要押注,本宫压白队,这里靠近白队球门,十一郎,你觉得哪支队会赢?”
“我不知道啊,”十一诚实地说道,“我又不晓得他们哪个厉害。”
“那你不如跟着本宫下?”太子言笑晏晏。
这是哥哥的笑容啊,十一哪里拒绝得了,他抿着颊边的小涡,笑得有些痴痴的:“好啊!”
太子笑容加深,眸光淡淡掠过靖王,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但是太子却能感受到靖王周身涌动起的森森冷意。
你的靖王妃,在众目睽睽下向本宫示好,秦殊,纵使本宫千般不如你,但是江山美人都在我手里,你有什么好得意?
靖王却连半分眼色都没给太子,他只是看着十一,一只手在背后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他低声说:
“我参加的是黑队。”
十一听出靖王的语气很有些咬牙切齿,他一时又犹豫了起来。
两个男人都负手立着,两双眼睛都错也不眨地盯着他。
十一不知该如何选择,他左右为难着,就在这时,手腕上的阒琅指环忽然生起热来,十一伸手去摸,果然是骊山昆仑镜在发热。
好比晴空里骤然打下来一道雷直直劈在他身上,十一猛地打了个哆嗦,他在胡想什么呀?他是来找哥哥的呀!
他居然把其他的人和哥哥放在一起做选择,还怎么都选不出来!
这天底下没有比他更负心薄幸更绿茶更红杏的人了!
十一抬头看着太子温润如水的眸光,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潮涌而来的愧疚和羞耻淹没了。
他小声而坚定地说:“我要跟哥哥坐在一起。”
秦殊身躯僵了僵:“你确定?”
“嗯!”
太子吩咐侍从道:“再加一把椅子,多备些茶点来。”
他似乎有些苦恼,“我跟十一郎都下注了白队,那谁来下注黑队呢?博弈还是要两方一起玩才有意思。”
太子身边的徐公公谄媚地笑道:“那奴才们就斗胆押黑队,只是殿下和凤少爷千万不要下注太大,奴才也接不起。”
太子哼笑一声,算是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别跟着下注。”秦殊僵立许久后忽然说了这一句。
“啊?”十一愣愣的,没听懂。
“我说,别下注白队,他们会输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想摸一摸十一的脑袋。
十一却头一偏,避开了。
裹缠着绯云流霞的手掌就那样悬在半空,十一伸出手来:“你把我的绯云流霞还给我。”
秦殊就举着手,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昆仑镜热得几乎要烧起来,十一把镜子搂进怀里,心里对哥哥更内疚了,他一仰头,大声喊:
“把我的绯云流霞还给我!”
秦殊一直是在压着火,这会是真怒了:“没得还!”
“那是我的东西!”
“不还!”
秦殊转身就要走,十一豁出去了,抬手就去抓秦殊的肩膀,秦殊疾电般转身,擒住十一的手腕,将他一拉一拽困在了怀里,低声喝道:“再不听话,打你屁股!”
十一眼睛都红了,这是在哥哥面前,这个人还敢调戏他!他拿着昆仑镜的那只手想也没想地举起往秦殊脑门上砸,秦殊下意识伸手就去挡,手掌按在滚烫的镜面上,晶莹镜面水波一样荡开,一道绿色光芒向着蓝天冲去,靖王和太子都下意识往天上看。
然而靖王还来不及探究,那头两支马队都已经整装待发,宁王遥遥地喊:“三哥!就差你了!快点!”
“来了!”秦殊应了一声,又轻声对怀里的小孩说,“你先别闹,等回去了,我给你慢慢细说,乖一点。”
秦殊放开像小木偶一样呆立住的少年,赶紧跑向了马队。
十一依旧盯着骊山昆仑镜,看着那绿色莹光闪耀的镜面回不过神。
绿色琉璃,点亮了。
在秦殊的手掌触到镜面之后才点亮的。
“十一郎?”太子见十一为了自己与靖王起了争执,心中暗暗欣喜,此时他看到十一目光怔忡,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不由哄劝道,“你不要难过,三哥性情向来如此,独断专横,你莫要在意,有本宫在……”
十一抓起太子的手腕,把他的掌心往昆仑镜上按去,太子惊呼一声:
“好烫!这是什么?”
十一脑子里嗡嗡炸响,太子不是哥哥,靖王才是哥哥,他一直都认错了人,怎么会认错了人?
可是从第一次见面,靖王就捉住了他,除了哥哥,没人能擒得住他,那时候他就在疑惑了,他困扰了这么久,就是从来没有想过,哥哥会和别人换了脸。
十一狠狠用昆仑镜撞向自己的脑壳:“凤十一,你这颗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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