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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东水镇(1 / 2)


徐无量看着她,许久,不知道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那双眼仍和以前一样。仿佛能洞悉世人之心,只是少了以前那股凌厉。可她知道,不过是个睁眼瞎罢了,就像她以前,明明生了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却是用来喘气的。

“你叫什么名字?”徐无量问,声音低弱。

“阿李。”

他应当是早就知道,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要问。

赵从二要开口帮他说话,他也示意对方不要插嘴,只问李姿意:“你家是姓李吗?”

“不是。”阿李家里是山村里的,一个村子都姓屠。

“那你的名字,是谁取的?”徐无量压抑着胸中翻涌的病气,眼神眼神亮极了。霍东篱也不动声色地抬眸看李姿意。

李姿意说:“我家姊妹众多,女孩一概没有名字,无非就是三姐四妹地叫一叫。后因实在困苦,便把我卖了出来,经几道人,最后传到了我家郎君手里。他说即没有名字,就叫阿李。李字有福气。”说着,抬头对徐无量笑。她知道阿李长得不像,但笑起来都一样有梨涡。一瞟眼总是有些神似。这一笑,是想叫他们打消疑虑。以为孔不知给她取这个名字,只是因为两个人外貌的关系。

徐无量看着她那个笑容,久久地不动。

霍东篱也不出声。

一时气氛有些诡异,杜来成干咳了一声往路世杰打眼色,路世杰不愿意冒这个头,只老神在在地垂头站着。还是赵从二说:“师父累了吗?从牢山赶来,实在受了些颠簸。也算全了与孔师叔的同门情谊。他自作孽,却惹得师父难过。”

徐无量回过神到没说什么,不过表情郁郁,任赵从二扶自己,是起身要走的样子。站起来却顿顿步子:“不如阿李就同我回太虚。”

霍东篱剑眉一挑,再看李姿意时眼中闪烁着寒星般的光。

李姿意知道他想什么。徐无量几百年没出过山门见过外人,如今拖着病体却赶到这里来,也不怕死在路上。这分明是心了执念,大概是怕她李姿意死得不够彻底罢了。但霍东篱与徐无量亲近,看不得一个修清心道的却执着于世事,又怕他心生杂念。

这下好,更希望她死快一点。

赵从二看到霍东篱的眼神,头皮一紧,在中间打圆场:“师尊叫霍师叔给阿李启蒙,也不过是个说话,怕她一个废人在牢山上受人欺负罢了,想着师叔能时不时地见她一见,那些顽劣的地子便不敢造次,多少要收敛一些。不过霍师叔却是个差事在身的人,办事的时候也要带着她,实在不便,若有好歹,也不好交代。”

其实李姿意觉得没差,一个随时想把她就地正法,一个已经把她就地正法过一次。跟谁呆在一起,不过是早死还是晚点死的问题。现在话也说成了这样,还能由她选不成?举过正要往徐无量身边去。

霍东篱却开口:“师父让我给她启蒙,若又被师兄带回去,到显得我不尽心似的。师父到时候又要生气。昨日在牢山,师父已经气过一场了。”

李姿意只得又把伸出去的脚缩回来,老老实实站定。

赵从二一拍额头:“哎呀!”向徐无量道:“师父,我看师叔说的也是呀。再者,师父您自己身体也不好,要带她回去难免操心,并且山上也没有女弟子,她便是想找人说个女儿家的话也找不着人。太虚山又高四季寒冷,并不是普通人宜居之地。”

霍东篱又恭敬道:“次此到阴阳山界只是清查户籍,也没大事,带她出来走走长长见识,省得在牢山闲得慌。”

徐无量便不再坚持,只对李姿意耐着性子交代:“东篱虽然为人最是端正严肃,你听他教导没甚么不好。固然没有根骨不能入修,但多学心法,也可强身健体。”

李姿意一脸诚恳:“我老老实实跟他学干嘛,反正他也是要杀我的。身体练得那么好用处也不大。”声音实在不小。

霍东篱猛地抬头,冷冷向她看来,她仿佛不自觉,还在和徐无量一本正经地科普:“牢山的小弟子们说了,他说要杀我来着,免得我将来堕魔,却不想,把你们师父都气得吐血,便不好杀了。如今,我想着,莫约是把我带出来,走远点再杀,省得被人看见,再气死他师父。”顿时在场众人,无不尴尬。

“小娘子不要听人胡说。小娘子即没有骨根又无法入道如何能堕磨。再者,霍师叔是个守信之人,既应承了师尊,就必当尽心尽职。”赵从二比杜来成和路世杰胆大许多,因他到底是徐无量的弟子,不像那两个,师父又不是亲传,与霍东篱隔得远些。

但徐无量自然是知道这件事,只朝霍东篱看去。可霍东篱挺着背站在那里,就这样任他盯着自己许久,连气氛都凝固了,徐无量的脸色也越来越差了,才不情不愿地躬下身上,礼道:“东篱不敢不听从师父师兄教导。”在场人都微微松了口气。

徐无量也这才便作罢,之后又说了几句,叫他做事勤勉多加小心之类的话才走。

四个人恭送赵从二带着徐无量纵云而去。直到看不见人影,霍东篱眸露寒光,一转身便掐住李姿意的喉咙。

杜来成和路世杰连忙冲上前,一个拉一个扯,急急求情:“师叔!师叔!她一个村姑,也不是存心抬了徐师叔来压你,她哪懂这个。必是山上小弟子们胡说八道,她听了来。逢着徐师叔说起来这个话,她张嘴就来。”

又看李姿意脸都被掐紫了也不晓得要求情,加之她那副长相,只觉得她是吓呆了,急声劝:“她就是个傻子!您跟她生什么气!这话说清楚也就没事了。”

眼见着人真的要没气,霍东篱才一把松开,看着她跌坐在地上拼命喘息,拂拂袖口淡淡说:“人都说你傻,我看你挺机灵。你别以为,有了师兄师父为你开口,以后就高枕无忧。我告诉你,但凡叫我知道你有一丝恶念,九天佛祖来了也都没用!”

说摆便从腰上扯了个禁步丢到地上,转身便走。

李姿意捂着脖子喘息着把那禁步捡起来看,那是个保命的法器。她拿到这东西,心里便一松,虽然霍东篱怒上心头发了这一场火,可也真的承担起保她平安的职责了。

“你看,霍师叔嘴硬,可心软。快,快谢霍师叔。”杜来成边扶她起来,边打圆场,心里却是暗暗发寒。

之后落到了后面,小声和路世杰嘀咕:“出门前霍师叔连个护身的东西也没给的吗?我刚才知道时,心都寒了一截。”在牢山也还好说,到底内山,戒备重重。可一但离开牢山或城镇,外面荒野看似平静,实则暗藏凶险。

路世杰皱眉:“看样子是确实没有给。”许久又像是自我安慰似地说:“不过刚才霍师叔既然当面应了,该是没有大事了的。”只是想想,心里后怕。

李姿意缓过来便把禁步挂到身上,不一会儿就好像忘记了这回事,骑着那只破烂鹤欢快得很,任那飞鹤驼着她扇着翅膀,一会儿从霍东篱后面超过去,突突突地往这儿跑,一会儿又从他面前擦着鼻尖穿过去,突突突地往那儿跑。

晃来晃去,没得叫人心烦。霍东篱猛地停下步子,眉头直跳。李姿意可不管,只冲他叫:“多谢先生!先生待我可实在太好了呀!”

霍东篱皱眉,等飞鹤下次从自己面前过,一把抓住了飞鹤的破翅膀,反问:“你真心觉得我对你好吗?”

李姿意顶着那张憨厚的脸,平视着他说:“我这一生,只有孔不知待我好。现在他已然离世。我只有先生了。”霍东篱怔了怔,只觉得她眼睛太亮仿佛里面有星辰,叫他不能与她相视。

虽然脖子上刚被掐出来的淤痕刺目,可她并不以为然:“先生别因为我说的话生气,我给你唱首歌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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