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总也不是事儿,”柳玉茹低声道,“修整黄河还有一年时间,这么熬,你怕是两个月都撑不住。”
然而话说完,顾九思没有回应,柳玉茹抬头看看,竟是睡过去了。
柳玉茹有些无奈,她叹了口气,等到第二天,顾九思照样上了工地。当天下了雨,顾九思和所有人一起挤在棚子里躲雨,一个少年走过来,同顾九思道:“顾大人……”
顾九思回过头,也就是那瞬间,刀光猛地刺了过来!
顾九思反应得快,一把抓住了那少年的手,沈明同时按住了那少年,将他一脚踹到了地上,也就是这片刻,十几个杀手从人群中涌了出来,人群大乱,顾九思立刻出声叫人,然而周边侍卫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几个影卫跟着他。然而周边都是人,影卫和顾九思被人群隔开,顾九思的人怕伤着普通百姓,艰难靠近顾九思。人群慌乱之中,只有沈明护在顾九思身边。
当时柳玉茹坐在马车上,她见下了大雨,正想去接顾九思。她还在大路上,就远远看见河堤上的人群乱起来,她从上方往下看得清晰,顾九思和沈明在人群和十几个人纠缠,柳玉茹惊得立刻出声:“去救人!”
她随身带着十几个侍卫,侍卫当即冲了下去,柳玉茹不敢出马车,她没有什么武艺,她若出现,难免不会成为靶子被用来要挟顾九思,她坐在马车里,咬紧牙关,看着那混乱的人群。
一批人不断在阻拦影卫靠近顾九思,那些人很多,看上去都是些老百姓,影卫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正是如此,靠近顾九思就变得十分艰难。柳玉茹捏着马车的车帘,心里忽地觉得有些悲哀。
顾九思和沈明武艺高强,对方明显是没想到顾九思有这样的身手的,拖延了这么一段时间,等柳玉茹的侍卫到了,顾九思反而主动出击去抓那些刺客。
那些刺客算不上专业,他们四处逃窜,顾九思和沈明带着人将人一圈抓住,柳玉茹见情况已经了了,她走下马车来,这时候,她方才看见洛子商的马车也在旁边。
他不知道是看了多久,周边侍卫队列整齐,柳玉茹冷着脸,眼睛有些发红,她走到洛子商身边,低声道:“洛大人。”
洛子商坐在马车里,车帘敞开,他本从窗口看着河堤上的事,听到柳玉茹的话,他转过头来,看见站在面前的柳玉茹。
天下着小雨,姑娘外面披了披风,神色平静立在他面前,她看似虽然镇定,眼睛却有些发红,洛子商静默了片刻,随后才道:“柳老板。”
“可否借几个人一用?”
柳玉茹冷静开口。洛子商点了点头:“可。”
柳玉茹说了句:“多谢。”,随后便转过身去,招呼了洛子商的人跟着她下去。洛子商见她往下走去,提了声道:“柳老板。”
柳玉茹回过头,洛子商犹豫了片刻,终于道:“人本也自私,无需为此伤心。”
柳玉茹听到这话,她愣了片刻后,却是笑起来。
“多谢。”
这一次多谢,她说得格外真挚。
说完之后,她领着洛子商的人一路疾行下了河堤,顾九思已经将刺客制住,之前不在的士兵也回来了,他们把河堤围了起来,不让人离开。
柳玉茹进了人群,顾九思转过头来,看见柳玉茹,有些不安道:“玉茹,你怎么来了?这里脏……”
“这个,这个,这个……”
柳玉茹开始迅速点人,她一连点了几十个人,在所有人一片茫然中,直接道:“全都抓起来。”
这一声令下,侍卫立刻动手去抓人。
她点的人都是一群百姓,那些百姓立刻哀嚎起来,忙道:“冤枉,冤枉啊,不管我们的事……”
“不关你们的事?”柳玉茹冷笑出声,“不关你们的事,你们方才拦着我们的侍卫去救顾大人做什么?”
“冤枉,”那些人大喊着道,“我们没有啊,我们只是在逃命,没有拦谁!”
“带走送到府衙去,由沈大人亲自审问。”
柳玉茹冷着脸道:“搞清楚是谁让他们做的。”
“玉茹……”
“闭嘴!”
顾九思才开口,柳玉茹就厉喝出声:“看看你护着的是一群什么人!为了钱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别想着开口求情,明日开始,你也无需再来河堤半步,这里有河监有荥阳的官府,你一个户部尚书天天在这里混迹成什么事?!”
顾九思没敢再说话,旁边侍卫按着人就开始往外走,柳玉茹扭过头去,昂首往前。
顾九思站在原地,他不敢动弹,柳玉茹走了两步,她回过头来,看着顾九思还站在原地,她伸出手去,冷声道:“还不走?”
顾九思抬眼看见柳玉茹伸出来的手,他高兴起来,赶紧往前跟过去。他走到柳玉茹面前,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手脏……”
话还没说完,柳玉茹就伸手拉住了他。
他的手上还都是泥土和血,她的手干净又柔软。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她却牢牢拉住了他,似是怕他跑了一般。
顾九思有些不好意思,他低着头,小声道:“都把你的手弄脏了。”
柳玉茹不说话,顾九思同她一起爬了坡,走上大路,她脚上鞋子沾了泥,顾九思蹲下身来,用袖子给她擦。
他已经在泥土里滚了一天,也不在意这一点。柳玉茹看着顾九思蹲在地上,认认真真给她擦着鞋,她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啪嗒啪嗒落下来了。
眼泪滴到顾九思的袖子上,顾九思看着那落下来的眼泪,他愣了愣,随后道:“怎么哭了呀?给你擦个鞋,就感动成这样了?”
“顾九思,”柳玉茹低哑着声音,“那些百姓,肯定是他们拿钱雇了,今天故意用来隔开你和侍卫的。我在上面看得清楚,他们就是故意的。”
“哦,”顾九思低着头,从旁边捡了竹片,替她刮着泥土,“我知道,看出来了。”
“你本不该来河堤的。”
顾九思没说话,柳玉茹继续道:“他们吃不饱也好、过不好也好、钱拿不到也好,那都是荥阳官府的事,只要他们不闹事,把河堤修完了,那就与你无关。你熬在这里,把自己放在险地,你图个什么?”
顾九思低着头,有些高兴道:“好了,都弄干净了。”
说着,他蹲着身子,扬起头来,朝着柳玉茹露出笑容,高兴道:“坏人也就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很好的。这都是小事,我不放在心上。”
他笑得很灿烂,在这乌压压的一片世界里,明朗如晨曦。
他看着柳玉茹:“大家各自有各自的难处,他们拦我,也有他们的理由。我当官的,让百姓过得好,让我定的规矩执行下去,本也是我的职责,这事儿很正常,我想得开。你别难过了,你鞋子弄脏了,我陪你去买双新的吧?别哭了,嗯?”
柳玉茹没说话,她含着眼泪,看着面前仰头看着她的青年。
她爱极了这人的笑容,因为爱极了,所以这一刻,才心疼极了。
“我不难过,”她低哑声开口,“我是为你委屈,顾九思,你知不知道?”
她这辈子,委屈她忍得过,苦难她吃得了,她自个儿的事,狂风暴雨,她都能冷静自若。可唯独遇到这个人,哪怕是看着这个人有一点点委屈,遇到半分不公,她都觉得疼。
因为这个人放在心尖尖上,稍做触碰,那就是万箭穿心。
顾九思愣愣看着柳玉茹,柳玉茹蹲下身来,哭着抱紧了他。
“顾九思,”她抽噎着出声,“你能不能对你自己好一点?”
顾九思愣着说不出话,柳玉茹哭着道:“你没心没肺,可我替你委屈啊。”
你给了世界多少爱,我便希望世界给你多少。
没有半点不公,没有半分委屈。这个世界所有温柔,都理当给这么美好的你。
顾九思听着柳玉茹哭,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回抱住了柳玉茹。
“你这姑娘啊,”顾九思叹气道,“怎么还没明白呢?”
“上天把你给了我,已经是这世上最大的不公了。我这辈子,也无需其他的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