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心里乐得很,知道自己奸计得逞了。
表面上倒是温温和和的一点头:“我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少奶奶又要亲自前来,我……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
“她是慈悲心肠,既见了你伤重,必不肯放心。”碧玉也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白天出入此地也不方便,就只得晚上了。”
苏玉一边暗自得意,一边打定主意须得继续勤加练习,方便有朝一日跟着宝珠逃离此地。
何子青虐待他的方法和手段五花八门,喂死了一匹宝马,他本以为大概是鞭子、罚跪或其他手段,万没料到竟然是简单粗暴的一顿板子。他的腿有旧伤,何子青也知道,一般怕打废了他不能继续报仇虐待,轻易不伤臀腿周边,所以这回挨揍也大大出乎预料。
今天他查看了一下伤势,皮外伤倒不要紧,自己长年累月挨揍,已经习惯了;内伤有了仙丹支撑,倒也还好,他还预备再讹两粒补一补;眼下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腿伤,让板子震得旧伤复发,不赶紧练一练、恢复恢复,他怕自己还真离不开拐杖了。
到时候还怎么诱骗天真烂漫的少女带自己逃跑?
此后暂且无话。
入夜,宝珠和碧玉果然如期而至。苏玉是把她俩看得透彻极了,这二位确实是怕他内伤不稳,又带了仙丹前来。按着他这狼心狗肺,理应吃一粒偷两粒,然而接过这小玉瓶的时候,却难得的犹豫了——小玉瓶不大,里面晃晃荡荡的,似乎药也没几粒——想来这样滋补的灵药,本就不可多得,她们能给他连吃两次实属不易,他赶尽杀绝的再偷一些,也实在不像话。
这么想着,苏玉就心软了。
他最终只吃了一粒,没偷没藏。因为有丹药治内伤,外伤又疼习惯了,所以今日他的精神更好了一些,说起话来更是频频逗乐,把宝珠和碧玉哄得笑个不停,又添油加醋的讲了许多边关的传闻逸事,听得她俩几乎入了迷。
而就在他讲狗熊下山闯入营房,被兵士围攻对峙这关键时候,却戛然而止了:“欲知后事如何,还听下回分解。宝少奶奶,碧玉姑娘,时候不早了,不是在下轰二位,只怕再不回去,等你们设的赌局散了,小厮们要掌灯巡夜,稍有不慎就要被他们看见了。”
他这一说,她俩才发现,屋内昏黑,是先前的半根蜡烛都要燃尽了。
碧玉手脚麻利,从苏玉的烂柜子里翻出另外半截残蜡,替他换上,在稍微明亮的烛光下,与他一笑:“只顾说笑,没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要知如此,我就带少奶奶更早些来了。”
苏玉一笑,不言语,只散发着沉默的魅力。
宝珠应道:“时候确实也不早了,我们本是来看你伤势的,却逗留这么久,反倒让你无法静养。”
“少奶奶哪儿的话,”苏玉说,拄着拐杖起了身,因为疼痛,还不免晃了晃身子,勉强撑着拐杖和手旁的桌子才站稳,“有您和碧玉姑娘相伴,又给我吃了良药,我的伤也好了许多,这么说说笑笑的,也不觉难熬了。”
三人相视,似乎是依依惜别,实则各怀心事。
苏玉步履蹒跚,象征性的往前走了几步便被制止,目送两个姑娘从梅园破烂的大门闪身而去——大概是因为上午被取笑,也或许是因为自己这回送了过来,她俩不好意思再翻墙,是正儿八经的走门了。
两个姑娘走出梅园一阵子,才快快乐乐的笑出声来。
自打宝珠嫁到南方守寡以来,她俩是许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今日苏玉讲的故事,又悬又逗乐,他说话是声情并茂的模样,不仅引人入胜,此刻还回味无穷。宝珠点了点碧玉的额头:“还是你鬼主意多,今儿听他讲讲故事,实在有趣,我竟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平日里,长夜漫漫最难打发。
宝珠和碧玉在落玉轩大眼瞪小眼的无所事事,不是下棋就是看书,至多作画弹琴,也是了无生趣。因为顾忌着守寡的身份,连个游戏都做不得,其余的丫鬟小厮又唯恐沾了她的晦气,伺候完,不是告退就是门外远远地候着,自然没有说说笑笑的机会。
一句话,寡妇的生活,清冷至极。
但在苏玉这里,宝珠似乎就找到了能放松的理由——苏玉名声很差,几乎没什么名节可言,言谈举止又十分潇洒,虽为奴籍,却不拘礼数——正是他这样无地位、无所谓、无顾忌的身份和形象,反倒让她抛开了拘束,躲在这梅园说笑,就像进了桃花源,暂得片刻轻松,不必再背负寡妇的重负。
接下来的两三日,她们夜夜造访,碧玉甚至还装了些点心果子给苏玉。苏玉也不负期望,讲完狗熊闯营房,又讲武将比武闹笑话,再讲边关当地冬日的美食与过年风俗,都是快乐的事儿,更是新鲜的事儿,听得她俩心驰神往,跟中了毒似的,每日巴不得快些天黑,好溜出去听故事。
苏玉心怀鬼胎,自然卖力奉献口舌,同时还能吃着茶果点心,感觉自己这顿板子没白挨,除了腿疼的问题令人头大,其余都是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