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这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大手,还有在那掌心里安然躺着的素色锦袋,清言微是发愣。
压岁钱?给她的?
清言惊讶,颇是意外。
才将宁王同时取出两只锦袋,她只当他顺手多取了一只。断想不到竟是给她准备的。
她下意识抿了抿嘴,心头却不期然浮现出一抹感伤。她虽早嫁为人妇再不是孩童,但过年收到压岁钱却几乎不曾中断过。
那人每年都会给。
儿时是爹爹给她压岁钱,及笄后爹爹不再给,那人却年年不忘。只除了前年那一场变故,他们没能一块过年。
清言抬眸对上宁王含笑的眼睛,略顿片刻,她浅笑摇头放低了声轻道:
“王爷说笑,清言都是为娘的人了,哪还能收压岁钱呢。”
宁王闻言,却是不动面上笑意不变。他身形颀长,比清言要高出好些。此刻正微微弯腰,笑看住她。随后即道:
“拿着吧,听话。”他说。语气软和,象在哄一个小孩子:“过年了,咱们清言是个买卖人,做掌柜呢,合该得些个彩头!”
他这么说,手依然伸着。望住清言依然的唇角弯弯,眼角带笑。只他的目光澄明,神情诚挚又坦然。
他萧萧肃肃一派清举磊落模样,清言不好再推辞,亦情知怕是推脱不去。唉,她心里叹气!话说,她什么时候拗过了宁王。。
他们而今虽成了朋友,然宁王还是宁王!始终的贵人脾气,说一不二。但凡他拿定了主意,便是开弓的箭绝不会收回。
唯一的那一回,在韩府他说要做她的主子,后头却容了她拒绝。清言想,并非是她说的以死明志令他让步,那会只是他并没有想要她死而已。
话虽如此,然仔细想想,他其实也不曾以势压她,迫她。事实上,一直以来,他都在帮她,他委实帮她良多。清言不能否认,这位无上矜贵的王爷,待她实在是极好的!
或许正是这份好,使得她总是难拂他意。何况,这会子,他那话说得她亦无从推拒。福如轩是他的,她得了彩头,铺子当是愈加兴隆。过年都图个吉利,而做买卖的尤其讲究年节当头讨个好彩头。
看着眉眼清润,正望着她笑得如沐春风的宁王,再看看一旁神情雀跃,不住瞧她,又不住瞧向宁王手中锦袋的庚生。清言暗里又叹了口气。
莫怪前头白泽送年货时,她不收那银票人也不强求。敢情,他们的王爷早备了后招在这等着她呢。
“如此,王爷一番好意,清言却之不恭!”她一面说,一面笑着自宁王手里接过锦袋,又行了礼谢恩:“清言谢过王爷!”
接着想到他送的年货,复又谢道:“王爷着实太客气了些!先头的年货恁的贵重,清言真个受之有愧!”
话说到此处,心随念转,清言不禁面上一热,愈发不过意。她原想着等过了初一,再寻个宁王合宜的时候,带着庚生去给他拜年。不曾想,突然来了圣旨,意外之余思虑不周。况且那会子天色已晚,张公公又在旁候着,她也无暇准备,就这么急匆匆的出了门两手空空。
她戴着面&具,宁原看不到她脸红。能见到的只有她清莹莹的一双眼,这会虽笑着,眼色却很是难为情的样子。
他知她性子,必是不好意思呢!
她不好意思,他却是高兴得很!
说不上来,原本他那锦袋拿出来了,就没打算收回,势必要让她收下。只她真收下了,他亦没想到心头会是这般的舒怀。
她能收下他给她的压岁钱,甚好!他,很高兴!
“走吧,我领你们去见父皇和姨母。”
宁原挑着嘴角,看着清言同庚生,漂亮的黑眸中蓄满了笑意。他没有回应清言道谢的话语,以免她会更加的难为情。
他这话一出,清言倒是顾不上难为情了。她开始感到紧张。此刻,站在这皇城脚下,即使有宁王在,她亦难免有些不安。即将要觐见的可是当朝的帝王,那个手握生杀大权,一个不如意便要砍了人脑袋的君主。
她虽因着宁王的遭遇,对这位皇帝心怀鄙夷。然奈何,唉,奈何她还是怕啊……
只因现如今,她又有了软肋,有了挂记,又十分的不想死了!
爹爹,庚生,冬灵陈嬷嬷,甚至还有宁王,他们让她贪恋人世,舍不得死。她很满意也很喜欢自己当下的日子,她想要好好的活着。
可她现在的身份是假的!
换句话说,从她接下圣旨那一刻起,她便已犯下欺君大罪!
“庚生乖,待会要跟着‘舅舅’,可不能乱跑呢!”
仿佛看出她的忧虑,宁原蹲身摸着庚生的头温声叮嘱道。说到“舅舅”两字,他刻意着重些语气。